第31章 蛋糕(1 / 2)
曾经的方清芷没有远大理想。
她之前只想快快读书, 快快长大,快快工作,努力赚钱, 出去租一个小小的单间,也好过住在这里,被舅舅舅妈有意无意地打骂。
两个人是不同的,舅妈不避讳什么名声什么传闻, 她骂方清芷并不一定是什么大事, 或许是方清芷吃东西时不小心将东西掉在桌子上,也或许只是她没能教会表弟一道题目,轻则骂几句, 重则不许她吃饭——
偶尔拿了节礼,舅妈都是先悄悄地做完了给表弟和丈夫吃,炖肉做大餐也要等方清芷不在家时。即使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弟弟碗的下面总会多藏块儿红烧肉或者鸡蛋,方青芷碗中只有清水阳春面。
相比之下, 舅舅对她的恶意就显得伪君子些。
他喜欢在舅妈骂完后充当和事佬,和颜悦色地来拉开两人, 更喜欢指桑骂槐,无意间提及某某某念完大学又如何,还不是拿微薄的薪酬挤电车;相比之下某某某就聪明多了, 心思不用在读书上,趁着年轻貌美, 早早地找好后半生的依靠……
或者, 喝醉酒后, 趁着发酒疯, 扬言“不养闲人”, 又醉醺醺地说什么女大当嫁、读书无用……读多了书,只能令她心气高……
不过一个是明着坏,一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坏的暗坏。
这样的生活,方清芷早就忍受够了。
她只希望能自己租一间小房子,搬出去,等攒够了钱,攒够了人脉,再想办法将房子讨回来。
后来,她短暂地有过抱负,等鬼佬走后,在香港谋一番天地。
这个短暂的伟大抱负随着方清芷察觉到一个黄老板就能令学长家破人亡时消失了。
曾经的方清芷的确没想到,要委身于人。
现在的方清芷回望曾经,只觉一切如戏。
遗憾现实生活并不是戏,她重新回到陈修泽家中时,出乎意料地染了一次风寒,不算严重,只是咳嗽,忍不住地咳,好像有东西寄生在肺里。孟妈说,这是春天刚至的换季风寒,买了川贝枇杷,给她细细地熬出喝,平时也炖着冰糖雪梨,拿百合、枸杞、白萝卜煮水,又煲沙参麦冬汤。陈修泽每日一个电话打来,询问她身体状况。
方清芷平时不太吃西药,说来也怪,之前在舅舅舅妈家住着,也没有生过几场大病,等到了陈修泽这里,锦衣玉食地养着,方清芷却病了两回。孟妈迷信,请示过陈修泽后,立刻请了风水先生过来,挪走院子里的一棵松树,又在客厅西北角养了一株玫瑰。方清芷不信这些,但说来也奇怪,玫瑰一养着,次日她就不咳了。
孟妈欢天喜地地说是化解了,但方清芷认为,这不过恰好是人体身体的自愈能力周期,一周,不算严重的感冒,就算什么药都不吃,一周也能自愈。
她没有尝试去说服孟妈,人没必要非要去纠正一些无关紧要的观点,尤其是对年纪稍长的人,讲道理是说不通的,怎能用浅薄的年龄去质疑他们的生活经验?
咳嗽的这几日,方清芷的学习一直没有落下,照常读书、上课,学习,学校不算大,但她始终没有再遇到梁其颂。她病刚好的那天,下课后遇到了梁其颂的父亲。
昔日里委婉告诉她、提醒她“其颂将来要去英国读书,要留学,和你不合适”的男人,在这短短几月内颓唐、衰老了不少。
瞧见方清芷,他慌张上前,叫她:“方小姐!”
阿贤见势不妙,立刻出来阻拦,还是方清芷出声,请他放开。
“我同他只聊几句,”方清芷说,“不碍事。”
阿贤说:“我在旁边守着。”
梁老板已经顾不上什么颜面了,抖着唇,艰涩开口:“方小姐,我这是为了我们家的其颂来求求您,能不能劝劝他,不要……”
他语无伦次的,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话。
方清芷听明白了。
叠码仔哪里是这么容易当的,莫看有些豪客动辄签下上百万的礼码,有些输精光了,却拖欠着不肯还,梁其颂就得出头,上门赔笑脸催债。一次要债不行,第二次又得上门去讨,有时候得罪了人,被一顿暴打后赶出。梁老板心疼儿子,劝梁其颂不要再做这种事情——梁家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做饼,从元朗起家,店面越来越大,如今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他们本来为梁其颂规划了未来希望的光明人生,而如今梁其颂一门心思用在赌场上,甚至要求退学,不顾家中阻拦,拿定了主意,要去澳门。
梁老板求到方清芷这里,眼含热泪:“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对……方小姐,现在求求你,救救他,再这样下,梁其颂整个人都被毁了……我为你叩头好不好?只要您愿意帮我,只要您去劝劝其颂……”
这样说着,他佝偻着身体,不顾异样,当街就要为她下跪,被方清芷急急扶起:“伯父。”
阿贤蹦跳着赶过来,强行把梁老板架起。
“不瞒您说,我已经去见过他,”方清芷明确地告诉梁老板,“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但您儿子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旁人是做不得主的——您明白吗?”
梁老板苍颜白发:“我知。”
“我还记得,您那时告诉我,如果梁其颂同我在一起,他的人生就被毁了;现在我不同他一起,您又说,他去做叠码仔,整个人都被毁了……”方清芷笑了笑,“人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毁掉,梁老板。”
梁老板惨淡一笑:“方小姐,您现在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自然不在意我们这样的人如何想。”
多奇怪。
不过几月而已,原本的盛气凌人变成了卑微哀求,“你这种人”变成“方小姐”,“我们这样的家庭”变成“我们这样的人”。
他最终失魂落魄离开。
返家的车上,阿贤忍了又忍,小声提醒方清芷:“大哥今天晚饭前就该到家了,你还是不要去见梁其颂了吧?”
方清芷说:“我不去见他,你不必担心如何向陈修泽交差。”
“我不是担心这个,”阿贤正色,“大哥说了,不汇报你的行程,我就坚决站在你这边。只是……”
他踌躇一阵,才委婉:“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天天担心其他男人。”
方清芷说:“我知道。”
她盯着自己的手,偶尔又望向车外,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典当行,阿贤下车去旁边的饼店买陈修泽爱吃的千层叶蛋糕。方清芷只看着一个衣着动人的女郎,拿着包匆匆进了典当行,不多时,再出来,手中的包和头上的发夹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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