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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柳将菜单横在桌子中间,韩英语各参半的混搭,拼拼凑凑地给宋江彦介绍,但这样的说话模式她还不太习惯,有点尷尬地假咳几声。
果不其然,还是让宋江彦低头偷笑,然后也跟着乾咳几下作掩饰。
「我吃起司牛肉堡,饮料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那我吃花生起司猪排堡,他们家牛肉不好咬,我试过几次,我的牙齿跟我说他们要投降。」
「哈哈,你咬不断牛肉吗?没关係,我应该没问题。」
「我的饮料要去冰,你要冰块的吧?」
「嗯。啊、等等,我跟你一起下去。」
见白柳抓着菜单起身,宋江彦赶紧带着钱包跟着下楼。
眼角馀光瞄到了宋江彦拎起钱包的动作,白柳失笑地摇头,但已经不打算阻止他,反正他们没意外的话,还有一顿晚餐可以一起解决。
「嗯!这个很好吃啊!」
「你能吃辣的吧?」
「可以,我很能吃辣。」
「那吃吃看这个,炸辣椒,这家店的招牌炸物。」
见白柳一脸得意地将用小铁桶装着的炸物往自己面前推,宋江彦成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立刻放下本来握着饮料杯的手,伸手戳起一个辣椒片。
「哇!这个不得了,太好吃了吧?」
「所以说是招牌嘛。」
白柳笑得更加得意,伸手串了满满一竹籤的辣椒片,配着去了冰的珍珠奶茶。
因为吃完午餐后,距离联展开幕茶会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小时,白柳又带着宋江彦在餐厅与美术馆周遭走走晃晃。
市区总共有三个热闹中心,美术馆这边以艺文活动闻名,除去艺术品的展览空间,另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复合式展演空间分布于此地区,因此这边除了一般服饰店、小吃店之外,经常在周末举办文创市集。
而另外两个中心区,一个是个有电影院的纯高级百货公司,附近的商家也都是平均价位偏高,适合社会人士,学生党比较难以负担的地区。
最后一个则是复合了影院、平价百货、高级百货以及百货超市的大型休间中心,同时也是三个中心地区最为热闹最带动经济的地区。
走着走着,距离美术馆越是接近,开幕茶会的时间也快到了,白柳索性就直接带着宋江彦先到美术馆外的公园椅上稍作休息。
「不能先进去吗?」
「跟我比较熟的一个学长跟我说,他们开幕茶会前要集中确认一切都就定位,会场得等到茶会时间才正式开放,所以先进去也只是在大厅站着等而已。」
宋江彦了然地点了两下头,与白柳一同望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们,活像是两个午后出门散步消食的社区老人,何况地点正巧是河边公园。
这个午后很安静,可能是因为工作日的关係,周遭少了许多人为噪音,能听见各种细碎的、自然的声音。
白柳啜饮了几口还剩很多的珍奶,等珍珠都嚥下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大白!这里这里!」
进到展场,白柳和宋江彦站在签名板前看着各式各样的签名和留言,突然一个男声远远地喊着。
白柳闻声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韩式休间西装的男人正朝着她走近,脸上带着兴奋的灿烂笑容。
「毕业展完之后就没见了,过得怎么样啊?」
「还是忙,以前忙一堆乱七八糟,现在忙展览又忙毕製。」
「我看是已经间不少了吧?这都有空谈恋爱了。」
「什么?啊……」
见学长用着促狭的目光瞥向自己身旁,白柳立刻反应过来对方想歪了。
「他是这学期来的交换生,宋江彦,韩国人。」
「这是我学长李棋,我今天就是主要来看他的。」
白柳先是向李棋介绍宋江彦,随后又转而向宋江彦介绍李棋,中英语切换的行云流水,而李棋简单先向宋江彦点个头作招呼后,又继续和白柳对话。
「我们毕业前讨论过,觉得哪个学弟妹未来会最有成就,我可是首推你啊,你看你这一口英语,说得又更溜了,怎么样?未来要不要跟我一起在欧洲玩巧遇啊?」
「别给我製造压力了,我可不想负担你给的期待。再说了,出国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呢。」
「你才是别老说些没出息的话,要相信自己,别瞻前顾后啊。」
被李棋唸了几句的白柳,赶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整个人侧身一闪,躲到了宋江彦身后。
被迫与李棋面对面的宋江彦也不怕尷尬,很自然地送上亲切微笑,率先开口向李棋打招呼。
「你好,我叫宋江彦,来自韩国。」
「你好你好,我是李棋,抱歉啊,太久没跟大白见面了,光顾着跟她聊几句,没先和你打招呼。」
李棋与宋江彦握了下手,两人客套地介绍完自己后,李棋便领着白柳一起去看他的作品。
李棋本来还想继续跟白柳聊聊,但他作为这场联展的主要负责人,很快便被其他人喊住,他还想拖延点时间,结果当即就被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架走了。
白柳忍俊不住地瞧着李棋搞笑挣扎的模样笑出了泪花,才转而跟着宋江彦一起看李棋的作品。
「你的学长人很活泼呢。」
「是啊,他以前还在校时就是个风云人物,活跃范围遍及整个设计院。」
「可是他的画跟他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相反呢。」
「很沉静对吧?他的风格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很妙,他表现出的状态越是亢奋,画出来的作品反而越沉着,但都不会让人感到沉闷或死寂。」
「简单来说就是很疗癒,这系列的作品能让观者感到平静。」
白柳听着宋江彦对李棋的画所產生的见解,突然间确定了一件事,就是他真的很会鑑赏艺术,同时间心里又有一丝遗憾,原来他并不是只看得懂自己,他同样也能看懂别人。
原来那并不是特别。
「你好像很擅长读懂别人的作品,我的作品,学长的作品,你都能说出很接近我们理念的见解。」
「我只是说出我的直觉而已,何况这也算不上是读懂理念吧?」
「啊……确实,这比较像是观后感。」
「而且你看啊……」
宋江彦突然站到了白柳身后,用双手摆动她的头,将她的脑袋轻轻转到他想让她看见的东西所在。
一张写有作者,及作品使用媒材、尺寸、和系列名称的掛牌,没什么存在感地被掛在了角落位置。
李棋用英语为这系列取了名字,就叫做「在这一隅中寻得平静」。
「啊……我没看到。」
「我是不经意瞥到的,掛在这种位置上真没存在感。」
白柳有些后悔起自己的多言,似乎不该这么快跟施媛聊起宋江彦,彷彿给自己下了什么心理暗示,不自觉地一直想太多,简直跟自作多情没两样。
宋江彦顺着李棋这一系列作品往下看去,开始看起其他创作者的作品,白柳站在原地看着他缓慢远去的頎长身影,想着是不是将距离拉远了,才不会阻碍自己看清对方的样貌。
当然,这想法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白柳轻轻地笑起自己,大白天的就在多愁善感,实在太无聊了。
「你之前问我是在哪里看过你其他作品的,对吗?」
「嗯。」
「我们两校签订姐妹校之后,c大就纳入了我们系上可交换名单中,名单上的学校都会有一本该校的优秀学生作品集,每年都会更新一次,你的作品有被刊登进去。」
「咦?真的啊?」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宋江彦盯着驻足之后刚好停在眼前的作品上,语调轻缓地开口,突然提起了白柳以为暂时不会得到回应的话题。
原来并不是亲眼看过吗?白柳暗自想着。
「我看见你得奖的那幅画,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平面绘画的,没想到来了这里才知道,你原来跟我一样是立体工艺的。」
「得奖的画?啊,当时我陪施媛一起投出作品,没想到会意外得奖。」
「日落时分有你在。你连作品名称都让我印象深刻,画里那个站在夕暉前的身影,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是我的初恋。我是一个很多愁善感的人,有一阵子看见落日,会特别心慌,情况严重的时候,就连接近落日的时间,都会让我焦虑。作画的那时候,为了想题材跟找灵感,我一个人去操场散步,那时候正好傍晚太阳要落下,我突然想到我跟他一起看了很多次夕阳的回忆。」
「一天又要结束了,是对这样的现实感到悲伤的意思,还是已经没有他了,所以见到夕阳会想起他而感伤的意思?」
宋江彦低下头,眼中倒映出他正凝视着的白柳的身影,而那个小小的白柳,正与实际站在他面前的白柳对视着。
好像每次自己只要开口,不论话语有多少重量,宋江彦都能好好承接住。白柳感到奇妙地想着,这大概就是她会不由自主愿意和他聊深入话题的主要原因。
「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了,所以夕阳让我难过,而是有他在的时候,两个人一起面对一天的结束,所以我才能不伤怀。陪伴大概是最沉默的浪漫吧,我们一起看过的无数次夕阳,那是陪伴彼此的时光见证。」
「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再陪伴了呢?我是说……你们为什么分开了?」
「因为情感的不平衡吧?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对他的情感比起他对我,存在着很大的悬殊,就像翘翘板一样,两个人玩得起来才会有趣,但如果双方的重量有差距,不论另一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发挥翘翘板正确的玩法。」
白柳仔细筛选说出口的措辞,想尽可能地减少词不达意的比例,儘管自己的形容仍称不上很贴切,但在看到宋江彦为此陷入沉思的神情后,白柳觉得自己形容的算是成功了。
「这么比喻真特别,比较轻的那一方,会因为无法让重的那方体会到应得的反馈而感到愧疚,愧疚久了就会產生压力,而压力又伴随着焦虑,最终不堪重负。」
宋江彦先是为白柳奇怪的比喻方式感到有趣而发笑,而后解释起自己听完之后所理解的意思。
白柳难掩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但因为她自从开口聊起这个话题,便下意识让视线回避宋江彦的关係,宋江彦无法看见她此刻讶异的模样。
而白柳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原因是,宋江彦的理解,与自己选择以迂回的方式说出口的感受不谋而合。
白柳承认自己在这里耍了点小心机,之所以不直接讲述而选用比喻的原因,其实是想看宋江彦意会到的内容会不会是自己想听见的,只有在一个模糊的境况中才得以稍稍试探,小心翼翼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是她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自我保护的方式。
「我很喜欢他,但我们对彼此的付出总是不在对方希望的点上,儘管他认为他可以接受这样的情况可能会一直存在,但久了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始不满。我很努力想找到平衡,但我发现那么努力的结果,却是让我的生活为此而失衡。」
「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两人间始终无法取得舒适的平衡,长久下来再好的关係与情感都必然会產生裂痕。」
「我们都曾为了无法共同维系这段感情而感到抱歉,我很感谢他,能够理解我拒绝牺牲绝不是因为我不爱他,而是在任何人之前,我首先最想爱护的人是我自己,否则我无法以好的状态去面对他。」
「学会爱别人前,最该先学会的是如何爱自己,因为已经充分明白自己不是个完美的人,才能更好的去包容他人的缺失。我认为这是放任自己进入一段关係前,首先该作好的准备,因为这不仅是在保护自己,同时也在保障自己心爱的人。」
宋江彦的一席话,给予了白柳很大的安慰,分手后直到现在,每次回想跟提起,白柳都还是会为自己所作的选择,以及当时跟对方沟通的过程,感到不自信,总是忍不住怀疑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自己是否也有保护好对方的心意。
白柳此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宋江彦的话提醒了她,即使已经无法再与初恋确认,也已经没关係了,因为他们早已在分岔路口面前,好好地走往各自想要向前迈进的方向。
「那么现在呢?看到夕阳还会感到难过吗?」
「有时候吧,偶尔心情很好的时候,或者特别忙碌的时候,猛然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会感到悵然若失。」
宋江彦点点头,表情若有所思,但却只是转身继续向前走。
「你呢?我跟你分享了初恋的故事,你有什么让你难以忘怀的故事吗?」
「当然,你让我想想。」
白柳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主动向宋江彦提出了故事交换,宋江彦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却没有立刻开始分享他所经歷过的回忆。
白柳也不催促宋江彦,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经过几个创作者的展位,但他们的注意力明显已经无法放在那些被经过的作品上了。
只是白柳没想到,宋江彦这一拖就拖到了傍晚。
联展的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纵使白柳跟宋江彦两人后来都没将注意力放在展出作品上,但按照展览路线慢悠悠地逛,也花了不少时间,期间两人还走到了茶会的点心区那里休息片刻,间聊起其他的话题。
儘管白柳心系着宋江彦尚未开始诉说的故事,却也努力按捺着好奇不催促他,甚至做好了也许会被他就这么带过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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