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2 / 2)
他十分愤怒,以为胸腔的那团火便是因为愤怒而烧。可那火燃遍全身,却带来一阵一阵从未有过的快/感。
她后来终于松开钳制他的手,他试探着伸出手去,触到她手臂上灼热的肌肤——她是个武人,但到底不是男子,常年练武的紧实下是少女蓬勃的饱满,可却那样纤细。他指尖顺着她手臂向上,触到她圆滑的肩头,向上,便是她细长的脖颈与那脖颈下月牙状的细小疤痕。
他想,他是什么时候原谅她,又是什么时候非要得到她的呢?
那天夜里,他睡的很沉。他曾想掀开她脸上的面巾看看她的样子,却毫不客气地被她反剪住了手,后来干脆撕了一块布帛将他双手缚住。
他就那么被绑着睡了一夜,然而那一夜,他却睡得前所未有的好,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是一个春日融融的午后,太傅罚他抄书,他正打盹,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飞到他窗台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姑娘。
那姑娘拿一本书恶狠狠地敲着他脑袋,还霸道地说:“不许动!”
他当真就一夜未动。
次日睁开眼,身边却空空荡荡,没有姑娘,连缚手的布帛也没有了。前夜的荒唐像一场梦,洞外天光晴好,秋日发白的晖光照进来,将洞内的一切照的纤毫毕现。
若不是那块玉佩,他会当真以为那晚不过是做了个荒唐的梦。
侍从终于带人回来找他,前夜雨大地滑,他滚下了山坡,天亮才寻着路,带人回来寻自家主子。
主子却捧着块玉,在洞口发起了呆,谁说话也不应。
李燮在那洞中候了三天,等那位姑娘回来寻玉,然而等来京中父皇的斥责,也未等到那个人。
自那以后他就有了洁症,厌恶一切阴暗潮湿的地方,厌恶污泥,甚至时而当他想起那事心虚不受控制地涌动时,连自己也厌恶上了。
(五十)
杨枝话落,李燮冷冷望了她片刻,下一瞬,他却转向了柳轶尘。柳轶尘眼底微现波澜,然并未言语。
春晖洒入堂前,诸人皆沐浴在一片灿灿华光之下,那华光仿佛照入人心底,能将最深处的欲望照的纤毫毕现。
“好,好!”李燮忽然讥笑出声,目光仍一瞬不瞬地盯着柳轶尘,话却是向着杨枝说的:“你既说你锁骨处亦有疤痕,那孤倒是要验验!”
几乎是话落的一刹那,柳轶尘猝然抬目,却冷不防撞入杨枝曜石般冷硬的眼中,她素来眸中含笑,便是他捉弄她,她微愠时,眼底亦是藏着春色。
然此刻那眼中却是罕见的固执,与不由分说。
“殿下要验,请随小的来厢房。”杨枝垂眸道:“请殿下怜惜小的毕竟是女子,不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宽衣。”
李燮天性君子,饶是怒极,仍不愿伤了体面,点头应允。
杨枝当先走出堂屋,经过江令筹时,听见他发出一声看好戏般的哂笑,将手心印鉴捏了捏,掷在他脚边。
这院落西厢一直是空的,但东宫中规矩森严,一日洒扫也不曾怠慢。杨枝推门进去,一片窗明几净下,她身前长长的黑影倒像是与这明朗格格不入。
其实她不该搅入这个局中的,黄成与她算不上多深的交情,何况李燮待她,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四个字。
可是不知怎的,看到柳轶尘跪下时那挺直的脊背,胸前洇开的血花,她心头就似有一个巨浪打来,整个人刹那失了那分坐岸观潮的心。
李燮紧随进来,顺脚将门踢上。
“脱衣。”李燮言简意赅。
杨枝却并未立刻动作,“殿下,若我是那女子,殿下待如何?”
“孤的打算需要先与你细说?”李燮冷道:“你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想拖延时间么,拖得越久,你打量孤就找不到黄成了是吗?你以为孤不知道你的把戏,不知道柳敬常的把戏,孤倒是要看看,他舍不舍得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让给孤?”他声音嘶哑,自早起至现在的愤怒将他喉咙里的水已经燎干,他自问自黄成进宫以来并未对她作任何出格的事,连原本要从她身上讨回来的屈辱,他也一并放弃了,只因那晚见到她时,他心底到底是喜悦压过了一切:“你脱不脱?你不脱孤替你脱!”手中宝剑掠起银光,剑尖直指她襟前。
易地而处,她也会如李燮般愤怒。她知道,他绝不再是往日那个亲和仁慈的少君。何况,不管怎么说,都是她逼他至此的。
然她并不惧怕,手触到自己衣襟,作出当真宽衣解带的样子,一边却徐徐道:“小的听闻殿下幼时很喜欢异禽?”
那一卷《东宫宝典》,这时候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燮根本不予理会,目光直直落在她放在襟前的手上。
杨枝自顾道:“小的听闻殿下幼时得了一只罕见鳽鸟,养在东宫之中,悉心照料着,金做的食盘,最好的雀食,可那鸟不几日却死了。”
“鳽鸟长在水边,随节气迁徙,胆小惧人,殿下将它养在深宫之中,被宫女内侍们团团围着,它又怎能活得下去?鸟如是,人亦如是,那女子是野雀,深宫于她不过樊笼,殿下想看到她像当初的鳽鸟一般,困死在这樊笼之中吗?”
年少的记忆在眼前一闪而过,浮光掠影一般,在他心底投下一片惘然。
李燮其实从来不是勤勉好学、热衷政事的人。少年时的他,最大的梦想,便是漫游山野,与草木异禽为伴。
那一年,青州进了一只毛色鲜亮的栗头鳽,他喜不自胜,每日醒来第一桩事,便是去给那鸟儿喂食。
可是没过了几日,那原本神气的鸟儿却变得蔫头耷脑起来,不出十天,在一个薄雾的清晨,死在了那个镂雕着珐琅花纹的鎏金鸟笼里。
那个清晨无尽的悲伤忽然袭来,李燮却像觉察到了自己的软弱,益发不肯干休一般,嘴唇紧紧抿住,眼底射出无由的怒火:“就是死,那也是她招惹孤的!”剑尖霎时更进一寸,原本已贴着她衣襟的寒刃向下一划,伴着“刺啦”一声响,衣襟如翻飞蝶翼,向两边散去。
脖颈前的遮覆被那剑尖挑开,一片雪肤呈在眼前,似牛乳做的糕点,哪有半点疤痕的踪迹。
“孤就知道!孤就知道!”李燮冷笑出声,片刻前的愤怒已被一种恣狂所取代,双目微红,像一只受伤的兽。剑尖毫不客气地向上,直抵她咽喉,只要轻轻这么一刺,她便顷刻命丧当场。
晨钟于这时响起,已然辰时了,又过了一刻钟,黄成离自由又近了一步。
寒刃的剑就在自己喉口,说不惧怕是假的。李燮的眼底满是厌恶,被窗格子中透进来的细碎光影切割成一片一片明晦交替的阴森。
其实她还有一个置之死地的秘密,但那是至不得已时的赌局。
剑仿佛又逼近了一点,一丝黏腻一点一点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去。“好,孤就看看柳敬常手下的人是多么的不怕死!”
厢房的门上挂着布幔,杨枝无法透过门上的镂空处看到外面的情形,她盯了那门久久的一瞬,终于开口:“殿下,我还有一事相告……”
四扇雕花木门同时被踹开,布幔被踹地掀起丈高,春风一下子灌进来,携来一阵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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