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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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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薛放问:“我就在这里,你的魂儿却不知飘哪儿去了。”

杨仪回过神来。

她看向面前的薛放,兀自有点恍惚。

不管是她还是隋子云,都只是《闺中记》里的小小配角,他们彼此痛苦不堪的人生,在书中不过只是寥寥几笔,至多千字而已。

杨仪的渺小无为大概是为了衬托杨甯的独特不凡,而隋子云作为薛放的军中同僚,亲如手足的人物,现在想想他最终走上那样的路,最大的作用,大概是由此而影响了薛放的性情。

那会儿,薛十七郎众叛亲离。

这样想来,薛放以后的黑化倒不完全是因为杨甯,原来有根可寻。

但这一次,隋子云应该不会再走上那样决绝的道路。

如此的话,薛放……

“啧,”当事人又啧了声:“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视我如无物呢?心里想什么东西就想的这么如痴如醉,当我的面儿神游?”

杨仪不好出口的是——她心里想的,正是眼前人。

她搪塞:“呃,我正在想该如何给旅帅施针。”

是的,她在想该怎么做、或者到底能做点什么,会对薛十七郎起些“好的效用”。

薛放道:“别是敷衍我吧。”

杨仪不语,走到门口,将先前在药铺买的一包药给了屠竹,嘱咐道:“取一只没用过的砂锅,将药放置进内不用加水慢慢地用火烤制,等化为粉末后,把锅盖取下,用小刀刮出烟灰拿来。”

“烟灰?”屠竹听的发愣,不由看了眼里间。

就听薛放道:“还不快去,等领赏吗?”

侍卫才赶忙答应,匆匆去了。

杨仪回身:“旅帅听见了?”

薛放道:“大长见识。”

杨仪并没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又取出了那只借来的极宝贵的银针。

薛放的眼珠动了动,好像在寻找什么,但显然他看不见那针。

杨仪察觉,心里越发有数了:他能看见,但还未完全恢复。

“这只针跟我先前用的有极大的不同之处,”杨仪动作极轻地用干净帕子擦拭银针:“旅帅可知道?”

他咕哝了声:“我若知道我便是神人了。”

杨仪端详他的眼睛寻找穴道:“待会儿旅帅就知道了。”

薛放嘶了声:“我怎么觉着我像是案板上的猪肉呢。”

杨仪道:“冷血屠夫对案板猪肉,岂不正好一对儿。”

“冷血屠夫”这四个字,是薛放在蓉塘时候对她的称呼,她本是趁机揶揄。

可话刚出口,便觉着极其古怪,而其古怪之处应该就是那个“一对儿”了。

杨仪十分后悔自己出言孟浪,可说出来的话又不能收回,要解释的话却更加露骨,她只能指望薛放没听出什么来。

薛放倒是没说什么,只有那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好像他想说的话被生生压下。

杨仪不敢让自己再分神:“旅帅忍一忍,会有点儿疼。”

薛放磨了磨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杨仪不懂他的意思:“故意什么?”

“调戏本帅。”

杨仪没觉着自己的话里有什么调戏的意思:“旅帅多心了,若我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薛放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她,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你记着……”

杨仪没空儿去问自己该记着什么,只轻轻地运针,刺入他眼睛上方旁侧的“攒竹穴”。

这次,她并没有立刻把针□□,而是手指捻动,在针尾处稍微用力摁住,过了片刻,才将指腹移开。

薛放觉着眉峰一疼,他自然看不见,随着杨仪的动作,有一丝黑色的血,从针尾倒流出来。

杨仪见起效,稍稍地松了口气,仔细看那针尾的血颜色逐渐转淡,到最后已经色泽如常,她才将那针拔了出来重新又向着“鱼腰”“丝竹”等穴道一一刺过。

原来这银针跟普通医家用的不一样,乃是用妙法潜心制成,针尖斜削成平面,针体乃是空心的,等针尖刺入之后,手指摁住尾部不住地控收,便把血液吸了出来。

等杨仪将他的双眼穴道逐渐刺过,她自己也体力耗尽,可还得再观察观察。

刚要把椅子拉过来,门口处斧头跑进来,搬了椅子送到杨仪跟前。

杨仪用袖子擦擦汗,问道:“不知屠侍卫那边怎样了。”

才说完,外头屠竹双手捧着个盖着盖儿的盘子走进来:“杨先生,这烟灰不多,只有这么一点儿。”原来他生怕给风吹走,或者是呼气大了点,那就白忙一场,所以谨慎地盖了起来。

杨仪道了谢,接过盘子,果然见不过是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烟灰,气味颇浓烈,她便取一棉签沾了,给薛放针灸过的穴道轻轻涂抹。

斧头跟屠竹在旁看着,起初还惊奇,渐渐地两人的眼睛瞪大,斧头更是嘴角抽搐,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样子。

原来这穴道都在眼睛周围,烟灰又是黑的,这般涂抹起来,就如给薛放加了个大大的黑眼圈。

幸亏薛放自己看不见,而杨仪又取了布条给他重新把眼睛蒙起来:“如今尚未恢复,不可用眼过度。”

屠竹壮胆道:“杨先生,这个真的有效?”

杨仪道:“我给你的这一副药,虽然是袪毒活血的猛药,但对于眼睛外敷还是药性太烈,且又带几分毒性,被烧过之后,毒性散去只存药性,正好适用……你该知道艾炙吧?这种法子,跟艾炙异曲同工。”

屠竹跟斧头不约而同地点头:“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薛放嗤地笑:“还不滚出去呢。”

等那两人跑出去,薛放才道:“多谢先生费心解说。”

杨仪心中暗自感慨。

原来她用药极怪,而薛放虽然听见却并不过问,可见用人不疑。

正好屠竹问起,她便借机故意地把这药理解释了一遍,也有些“投桃报李”的意思。

没想到薛放竟然会意。

那边屠竹跟斧头跑了出去,特意离房门处远了些,斧头才笑道:“我的老天,十七爷的样子真是……那样一张俊脸,却像是被人用墨画了两个黑眼圈。”

“我们家乡山里有一种黑白熊,眼圈就是黑的,倒是有点……”屠竹捂住嘴不敢说下去,忍笑道:“杨先生用药实在神乎其技,令人佩服。”

两人说着,却见个老者从前头经过,屠竹忙敛了笑,立直了:“桑老爷子。”

那桑老爷子个子不高,精瘦,稀疏的胡须,瞥了屠竹一眼刚要走,忽然问:“你们刚才说的杨先生,就是给旅帅治眼的那个?”

屠竹没想到他跟自己答话,赶忙道:“是,方才还命我烧制了一味药给旅帅……”

“烧制?”桑先生仿佛有些兴趣:“细说说。”

等屠竹把杨仪的话详细转述了一遍后,桑先生才又迈步往前去了,看他的方向,竟是去找薛放。

斧头小声道:“那老头子是谁?”

屠竹嘘了声:“桑老爷子是郦阳县的仵作,旅帅都对他客气三分,不可无礼。”

前方桑先生进了院子,才走到门口,就听杨仪说道:“这中空银针来之不易,以免有失,我要尽快给安平堂送过去。”

“叫他们送就是了,何必再多走一趟。”薛放回答:“先前你跟隋嬷嬷出去半天,这次出去谁知又会如何。”

“我不去曹家。”

薛放道:“你实话实说,你去安平堂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杨仪顿了顿:“不瞒旅帅,我是想请教请教,这中空银针如何打制。”

“你也想要?”

“虽然不常用到此物,但总是有备无患。”

说到这里,薛放冲着门口:“是……桑老爷子?”

杨仪才发现门边多了个人,转头,却见是个身着黑衣其貌不扬的老者,听见薛放出声,他微微躬身:“旅帅。”

“进来说话。”

桑冉进了门,隔着五六步远:“先前那两具尸首,其中那个毁容的昨日已经看过,后面这具,是撞破头身亡又被扔进了井内,并无可疑。”

薛放道:“劳烦,还有一件事,毁容的那个……她的脸上当真看不出别的痕迹了?”

桑冉道:“旅帅指的是什么?”

薛放不回答。

桑冉呵了声:“看样子旅帅是真的用心了,不错,方才我又重新检看了一遍,因过了一天肉皮扯紧,倒也看的更清楚了些,除了猫崽子们的啃咬外,确实有两处痕迹,仿佛利器所伤,伤口颇为平整。”

薛放之所以不答,就是怕误导或者“提醒”桑冉,如今他自己说出来,岂不是跟杨仪先前的推论一样了。

“桑老爷子,”薛放又问:“我还有一件事不解,光是划破了血肉,是不是会让猫儿发疯似的去撕咬?”

桑冉摇头:“不会。哦……除非那些猫饿极了。”

薛放道:“那有什么法子能让没那么饿的猫干出这事儿呢。”

“只要愿意,法子当然多得是,比如据我所知,本地就有一种猫儿草,猫闻到之后就会扑嗅不止。如果……再加上些腥气的东西,很容易引得猫儿发狂。”

“猫儿草这种东西,可是罕见之物?”

“并不,据我所知有些养猫多年之人都知道,也容易找。”

薛放吁了口气:“多谢指教。”

桑冉的唇角牵了牵,目光投向旁边的杨仪:“不敢当,这些事情旅帅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薛放知道这老头子十分精明,便一笑:“有道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一个仵作,一个大夫,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想来无误了。”

杨仪退出房中,不多时桑老爷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走到杨仪身边:“是你看出了尸首的脸被划伤在先?”

杨仪欠了欠身:“只是一点猜测,在您面前实在班门弄斧。”

“我却觉着后生可畏,”桑老爷子的目光有点飘忽:“我到底是老了,心也懒了,竟连这个都能忽略,其实我早就告老了,这次若非隋队正几次三番恳求,我也不会出手。”

老人家的嗓音沧桑沙哑,杨仪竟觉心酸,便道:“我倒是很钦佩老爷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查出那女尸怀有身孕,这已经比许多仵作高明细致百倍了。”

“你这……后生,看着文文弱弱又淡淡的,倒是很会哄老人家开心,”桑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问道:“你真的是大夫?”

杨仪道:“其实只是略会几个药方,还当不起大夫二字。”

“你的年纪太小,当大夫恐怕会饿死。”

杨仪不由一笑,知道他并非恶意,而是来自年长者的谆谆劝告。

桑老爷子明白她没有误会自己,便又道:“我听闻魏村那边,采生折割的案子也是你看破的。”

“只是碰巧而已。”

“一次是碰巧,两次就未必。何况你是薛十七看中的人。他绝不会用庸人。”

杨仪有点意外。

桑老爷子仿佛还要说点什么,回头望了眼薛放的房间,终于一摇头,径直出门去了。

隋子云有事不在,杨仪便请屠竹作陪,把银针送还安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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