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 二更君 囚禁(2 / 2)
“你、你是什么人?”良久,俞星臣身旁一个人低声问道。
俞星臣道:“囚犯。”
“问你原来的名字,在大周……是什么官职?”
他这份气质,自然一看就是当官做宰的出身。
俞星臣垂眸不答。
那人恼了:“你有什么不可说的,哼,到了这里,指不定那天就没了性命,你告诉我们,到你突然没了的那日,我们还能替你传个名讳呢……”
“那倒也不必。”俞星臣淡淡地。
那人怒道:“你、你这是什么语气,以为自己还是当官的不成?到了这里,就都是猪狗不如的人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声音,迟疑地问道:“你、你莫非是姓俞?”
俞星臣转头看过去,黑乎乎的一片,他自问不认得说话的人。
那人的眼睛却瞪大了几分:“你、你真是俞家的……俞三爷是不是?”
俞星臣见他已经认出来,便道:“是。您是?”
那人要站起来,可冻的腿都麻了,摇摇晃晃:“我、下官我……曾经在京内有幸见过三爷一面儿……您不认得我,我是庐州麦……”
此刻牢房内的人已经议论纷纷:“俞三爷?难道是新任来北境的监军?!”
“怎么监军也被捉来这里了?”
众人都用骇然的眼神望着俞星臣。
俞星臣很冷。
这一夜,他几乎都没有睡。寒冷像是一把刀子,将他从头到脚地刮过。
只在极度疲倦的时候,才能一恍惚。
而这片刻的恍神显得极为珍贵,可又十分危险,因为很可能在这“恍神”之中,被冻饿所压迫,永远都醒不来。
次日早上天不亮,狱卒来到,赶这些囚犯去搬运辎重。
囚犯们显然已经干习惯了,沉默地鱼贯而出。
俞星臣夹杂其中,边走边悄悄地四处打量。出了王衙,沿街而走,风把身上又刮了个透。
这批辎重是从北原内境才运来的,囤于仓库,准备陆续送往前军。
足足有几十辆车,棉衣,粮草,铠甲,兵器,还有取暖用的桐油等等。
俞星臣毕竟是第一次干这些,加上冻得手脚僵硬,十分不灵便。多亏了牢房内的几个人相帮。虽如此,还是不免被那监工的人打了一鞭。
可是身上的冷,累,跟疼不算什么。
到了傍晚,士兵们抬了一桶飘着几点米粒的刷锅水似的东西放在牢房中,大家扑上去吃了起来。
俞星臣在旁看着,一阵心悸,他宁肯饿死。
而在牢房外,几个狱卒看着这一幕,一边笑着一边说着什么。
俞星臣低着头,听了会儿,双手握拳。
正这时侯,那认出是他的一人——叫麦青的,捧着半碗米汤回来:“俞大人,喝一口吧,好歹还是热的。”
俞星臣摇头。
牢房外的狱卒看见,大骂了声。
俞星臣低头,置若罔闻。
那狱卒大概是觉着北原话他听不懂,便改用官话道:“定北城那里交战,你们输了,哈哈哈!”
他本想看到俞星臣惊愕害怕的模样,谁知他仍是低着头没有动。
反而是其他人都极为震惊:“什么?”
有人不可置信地:“输了?”
狱卒道:“当然,你们的薛督军吃了败仗,很快定北城也会归我们所有了。”
他们不再理会俞星臣,得意洋洋地离开。
狱卒去后,牢房内一阵死寂。
终于,一人道:“本以为新任督军是个能人,毕竟他一到就杀了铎亲王……如今看来,是乐观过早了。”
另一个接口:“连新任督军都败了,周朝还有什么希望……”
“呵,只怕以后越来越多像是我们这样的人。”
大家说着说着,不由又都看向俞星臣。
俞星臣仍是沉默不语,好像没听见这些杂音。
只有那认出他的麦青还劝道:“俞大人,喝一口吧。”
“喝什么!不许给他喝!”有人跳起来,一把将那人手中的碗打飞,汤洒了一地。
麦青叫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给他喝这个也是白搭,堂堂的监军,居然沦落到跟我们一样的地步!他有什么脸面喝这个!”
也有人道:“对!一个监军被人捉了,一个督军又败了,这是什么样的朝廷,如此不堪一击……我看败亡是迟早晚的。”
“你是不是聋了?还是故意装聋作哑,没脸面对我们……”
七嘴八舌中,俞星臣终于开口:“朝廷确实是有痹症,但倘若各位觉着,兵败一次便乾坤已定,一个个忙不迭在这里说些颓丧的话,甚至恨不得亡国灭种,那据我看来,各位的‘痹症’,比朝廷更严重多了。”
“你还敢说风凉话?”有一人大怒扑上来,似乎有些失去理智。
一拳打出,俞星臣转了转头,嘴里冒出一丝腥甜。
没想到落在这北原囚牢,挨的第一击,居然是来自于周人。
幸亏麦青扑上前将那人拉开,但更多的是冷眼旁观的。
俞星臣擦擦唇边的血,听到有人说道:“你如今还对我们嘴硬,兵败难道是假的?”
“兵败未必是假的,但若士气先丧了下去,那打不打都没什么区别了。”俞星臣扫了众人一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不是一局定输赢。各位又何必在此纷纷地未卜先知。”
“你、你不过是想替薛不约说话罢了。掩饰你们的无能!”
“我用不着替薛十七说话,他能不能,也不是你们只言片语可定论的。”
众人磨牙切齿,还要再说,外头忽然响起脚步声。
不多时,牢头亲自陪着一人走来,那竟是个容貌俏丽衣着华贵的女子。
金环隔着牢房,看见俞星臣这般打扮,先是一惊,又看他脸上带伤,怒地回头:“谁动的手?!”
那牢头忙道:“姑娘,我们并没有动手!从来没有为难过他。”
金环厉声道:“难道是他自己伤的?”
此刻牢房内的人隐约察觉了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牢头想了想,望向里间:“是谁伤了这位大人?”这次用的是官话。
众人色变。
牢头冷笑:“你们若不说,给我查出来,一个人动手,就罚五个,两人动手,罚十个……”
一瞬间,有人推着那打人的:“是他!”
牢头对金环陪笑:“姑娘你看……”
金环眼神一暗,用北原话说道:“把他拉出去剁碎!”
虽然里间的人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也听出不对头。那动手之人更是抖个不停。
“姑娘,且容我说句话,”却是俞星臣咳嗽了声:“这个没什么的……也并非他故意为之,是我不小心自己碰到的。”
金环回头:“俞大人……”
俞星臣笑笑:“姑娘关怀之意,我自心领了,只是并不用小题大做,且这里并非你该来的,还请回吧。”
金环咬了咬唇:“我知道委屈了你,都怪那个格庆进谗言给小殿下……你放心,殿下已经松口,很快便放你出来。”
“多谢。”俞星臣垂首。
金环离开之时,还频频回头。
等金环去后,牢房内的人彼此使眼色,有人忍不住道:“俞大人,原来是……有美人垂青啊。这倒是不用怕了,就算兵败了,关在这里,也不会跟我们一样的下场。”
俞星臣转头看去,目光冷冽,逼得那人无法出声。
他看了看牢房外,听着并无动静,才道:“你们若说我无能,我不能反驳。但薛督军之能却是有目共睹,无可置疑的。我从来不曾信服过谁,唯独对他破例。”
大家垂着头,有人嘀咕:“可还是吃了败仗……”
“哪里有常胜的将军,何况他初来乍到,偶尔马有失蹄,各位就在这里鼓噪唱衰,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
大家重又默然。
过了会儿,一个声音低低道:“不是我们沉不住气,而是、是……实在太无望了。”
被关在这里,只有一条死路而已。
俞星臣环顾这些面如死灰的人。
终于,他深深吸气:“你们想不想离开这里?”
大家都呆呆地,陆陆续续抬头看他,却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俞星臣道:“我是说离开这里,回到……大周。”
这一句话,众人总算都听明白了。
刹那间,有人坐直,有人伸长脖子,无数眼睛盯着俞星臣:“俞三爷你、说什么……”
他们已经是身在绝境的地狱之中,随时都可能遭受酷刑折磨,命如草芥、比蝼蚁还不如,更是从没想过会重新逃出生天,重回大周。
而俞星臣的这句话,就如同是一点可贵难得的火苗,落在众人的眼睛里,便成了一簇簇闪烁着渴望的火光。
次日,被押着出门去搬运辎重的俞星臣,看到了一行人。
那是来议和的大周使者。
俞星臣抬眸,竟望见其中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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