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 42(1 / 2)
42.
瞪着眼前的杂物发楞,我窝在王盟堆放我从警局宿舍搬回来所有家当的房间里,将手藏在口袋里,紧紧握着黑眼镜给我的银色手机。
稍早的时候我已经翻找过手机里有没有留下任何的讯息,但是那隻手机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简讯,没有任何的通讯纪录,简直就像是从店里刚买来的,全新的手机。我甚至试图将机壳拆开,检查里面是否有窃听器或是卫星通讯器。
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怀疑起黑眼镜给我这隻手机的用意,甚至开始怀疑,他今天来到二叔的居所找王盟,是不是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再说,给我手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的后台的意思?
我迷惑了。
刚才胸有成竹的认为黑眼镜不会随意对我怎样,甚至说出我知道他的后台是谁这样的大话,其实有一半是虚张声势,我只是纯粹就一些小事情拼凑出最有可能的结果罢了。
首先,夜探警局的时候,闷油瓶拒绝让黑眼镜和我一起在车子上等他和王盟。对于闷油瓶而言,他和黑眼镜是对立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和黑眼镜就是对立的。黑眼睛很清楚的表明了他知道我的身份,他知道我来自吴家,也表明了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吴家三分之二的势力,也就是二叔和三叔。可是,就算知道了这些,闷油瓶还是坚持我必需要跟他一起下车,这意味着什么?
这代表,黑眼镜虽然忌讳着二叔和三叔,但是在必要时刻还是会对我造成威胁,闷油瓶认为不妥当,所以才坚持不让我跟黑眼镜单独留下。
而且,黑眼镜的态度摆明了知道我是吴家少爷,却说出不会想惹恼「吴家三分之二的势力」这样的话,这意味着,他知道要是对我动手,吴家有三分之一的势力不会说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吴家的家务事?知道我父亲很可能不会插手?
如果不是我跟闷油瓶说明解子扬的事情,我想他也不会知道我跟父亲的关係决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如果黑眼镜是外人,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再说,利用别人的七星疑棺阵,像蜘蛛一样只需静静在暗处等待,猎物就会自动上门,这样的手段实在是让我感到太熟悉了。黑眼镜的神通广大,黑眼镜能无拘无束的游走于黑白两道,在这个城市里,只有一个人有能耐当他的后台,只有一个人能和二叔三叔抗衡,对我造成威胁,清楚的知道吴家的内部势力,将整个世界玩弄于股掌之中。
黑眼镜的后台是我父亲吴一穷。
所以,或许闷油瓶把昏迷的我带到二叔家门口,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知道,二叔是吴家三兄弟之中唯一一个跟整件事情比较没有关连的角色。
但这只是我的推测,而且这个推测有一个极大的破绽:二叔和三叔似乎不知道黑眼镜的后台是谁。我不认识黑眼镜很正常,毕竟我有一段时间不曾回家去了,但是如果连二叔和三叔也不清楚,那就很奇怪了。
不过,稍早跟二叔的谈话,让我觉得这个推测还是极度有可能的。二叔说过,他很难找到关于父亲的消息,很多事情,事后猜测或许是父亲做的,但是却一点蛛丝马跡都寻不到。
父亲是一个让人难以摸清底细和想法的人,如果连二叔都无法判定谁是他的敌人,谁是他的部下,那有没有可能,黑眼镜就是他的一个秘密手下,装成自己单枪匹马的样子,其实已经跟在我父亲身后许久了,帮我父亲完成他不想要让别人知道是他所做的那些事情。
我父亲在黑道,就像一股暗流,大多数的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却是幕后推动所有事件的隐形黑手,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他必然拥有许多的双面间谍和秘密手下。
他派出黑眼镜来参与这个事件,让我感到非常不安:他派了一个连他自己两个亲弟弟都不知道属于他麾下的部属参战。
为什么这么做?他想要躲过谁的眼睛?
这样的推测似乎颇合理,但要是没有黑眼镜的证实,我什么都不确定。这就是为什么,在刚才的谈话中,我不断的引诱黑眼镜主动开口,没有他间接而不经意的话语证实我的推测,我就没有跟他交易的筹码,就算我装的再了然于心。
──所以呢?你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是不能拿我父亲怎么样,就连一向护着我的二叔和三叔也不行。
──你不可能影响他。
他很清楚二叔和三叔等同我的靠山,而他的后台是一个吴家二爷三爷都不能影响的角色。
衝着这两句话,我知道我对了。
之所以猜测他不会对我怎样,主要是因为,要是他有意对我动手,在我们追逐闷油瓶的时候,他就该下手了,可是他没有。
再者,对我动手做什么呢?一点意义都没有。我父亲一向不把我当一回事,除非是要拿我对付那个早以不存在的陈家,或者是想气坏自己的弟弟们,不然毫无理由浪费子弹杀我。
我知道,我很清楚的知道,那一天,看着我父亲书房白色羊毛地毯上的鲜血蔓延,我知道他让我活下去,他强迫我活下去,虽然他觉得我的命随便怎么样都可以。
现在我更清楚了,或许他要我活下去,只是因为他的弟弟们,是多么迫切的希望我活下去…
握紧手中的银色手机,我发现自己非常的不知所措。
这隻手机究竟是黑眼镜给的?还是我父亲给的?不管是谁给的,他的用意是什么?
我想起黑眼镜告诉我的话,他要我不要等着别人告诉我真相,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就应该自己去追寻。
我自然也留意到了,二叔和三叔架起的层层保护网:不让我单独外出、我的门外总是有人守着、我一出房间就有人随身跟着、二叔清晨握紧的手枪、三叔严厉的词语警告我在二叔家好好待着、整间公馆戒备极度森严、甚至在我绕着公馆走上几圈之后,都没有发现对外联络的工具。最夸张的是,就连二叔房里的那传真机,似乎也是特製的,只能收,不能发,我这辈子还没看过这样式的传真机。
他们不希望我去追寻整个事件的真相。
但是父亲,或者父亲的部下黑眼镜,却给我送来了这银色手机。
他要我联络谁?他希望我怎么做?他要我帮他什么忙?他希望我这颗棋子,在他佈下的棋局里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我无法探悉他的想法,我只知道,这隻手机,是唯一躲过二叔和三叔所佈下的保护网,能够带领我逃往外面世界追逐真相的通道。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做出抉择:这一隻手机,用,或是不用?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可笑,之前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怎么样都走不下去了,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决定,更无法去思考任何的事情,明天是一个多么遥远多么抽象的概念。
现在却渐渐的开始做事情了,思维和感知都慢慢的在恢復,虽然不是说有多大的生存意志或是有多强烈的动机去追寻,但是好像又能接受一些事情了,比如说接受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日子都是一天一天过的这个事实,而活着这件事情,好像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难以忍受了。
当然,伤口还是在,痛还是在,依旧流淌着鲜血,或许永远不会结成疤。
苦笑了一下,我不禁自嘲的想着人类的适应力还真是他娘的好。
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王盟绷着一张脸,阴沉的走进屋内,眉头锁的紧紧的,无言的看着我。
「黑眼镜走了?」我问。
王盟没出声。
我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抱歉。」
王盟还是阴着脸,不语。
「不是顺子他们的错,是我叫他们…」我试图解释,却被王盟打断。
「他对你说了什么?」王盟声音非常的冰冷。
我吞了一口口水:「他…其实是我先问的,我问他他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说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觉得追逐真相这件事情很无聊也很没意义。」
「就这样而已?」王盟挑了挑眉。
「嗯。」
王盟没有立刻答腔,似乎在评估我说的话是否为真。随即,他椅子一拉,坐下,脚一翘,质问道:「他说你们聊了点文学。聊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他还真的不相信我:「没什么,sophocles的oedipusrex。」
王盟点了点头,眼神还是怀疑着,意示我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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