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1 / 2)
大雪已停, 风也跟着静,周遭一片死寂,甚至连偶尔积雪滑落的声音都听不见。
陈福握紧长刀, 微眯着眼,警惕地盯着四周,丝毫不敢松懈。
这里是浮玉山山脚路和官道的交汇,道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青松,树影重重, 最能藏人。
白菀被水漾两个搀着, 站在陈福身后,身侧是团团围过来的东厂番役, 他们个个屏息凝神, 神情冷峻。
突然, 旁边的树林中传出一道尖锐的哨声, 紧接着, 铺天盖地的箭雨呼啸着破空而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空旷,密密麻麻的箭仞简直避无可避,陈福眼瞳紧缩, 那箭尖上闪烁着幽蓝的冷光, 显然是淬了毒。
转眼间, 箭雨直逼身前, 最外侧的番役立即挥刀挡箭。
陈福见事不对, 忙推着白菀几个往马车里去, 这马车车厢是用坚硬无比的铁木制成, 等闲刀剑无法侵入半分。
即便霍砚派出来护送白菀的番役都是东厂个顶个的高手, 也不过凡胎,自然抵不过密集如雨般飞射出来的箭仞。
不过几个瞬息, 就已经有不少番役中箭,而中箭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毒发极快,箭尖入肉的一瞬间,他们的脸色骤然灰败,紧接着口中涌出乌黑的腥血,转而倒地气绝。
白菀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见此情形,便毫不犹豫的拉着两个漾往车厢后面躲,一边跑,一边厉声喊:“往马车这边躲!”
霍砚由来不喜欢白菀受委屈,这出行的马车几乎宽大如房,如今用来抵挡箭雨绰绰有余。
陈福脱下身上的棉氅,一跃上前,挥开氅衣作网,将一部分箭仞卷裹住,赢得了一阵喘息的机会,当即带着仅剩不多的番役退守马车后。
他最后一个躲进避港,正要松口气,绿漾脸色一变,拽着陈福的手臂猛地往里扯,随即一枚锐利的箭仞擦过他飞扬的衣袂,刺进后面的泥土地中。
继而便是细密的,类似铜铁的撞击声。
再过了片刻,外头才渐次静下来,似箭雨已停,然后便是一阵脚踩在雪上,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有番役试探着想伸头去看,陈福没来得及阻拦,在那人探头出去的一瞬间,便有一箭射过来,正中他额心。
白菀亲眼看着那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她眼前,痛苦扭曲的神情,青白色的脸,涌动的污血,通通映入她眼中。
她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毫无血色,绿漾后知后觉地要来捂她的眼睛,被白菀摆手避过,她挪开眼让自己不去看那具死状凄惨的尸首。
外头窸窣脚步声渐密,越来越近,似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福环视所剩不多的番役,心下暗自期望掌印能瞧见信号后快些赶来,他们如今就像汹涌波涛中的孤岛,一旦外头的人强冲,他们不一定能护得住皇后娘娘。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东厂去路,”他咬咬牙,出声外头的人交涉,试图拖延些时间。
外头紧接着便有人吼道:“交出阉狗霍砚的对食,饶你们不死!”
话音狂妄。
是冲着她来的。
白菀咬紧下唇,试图用疼痛刺激自己冷静下来。
宫中无人不知皇后替太后出宫往镇国寺还愿,如果姜瓒有心要让她死于“流寇作祟”也不是不可能,还能反给霍砚扣一个护卫不力的罪名。
这样一举两得的事姜瓒一定很愿意做。
但禁宫早已经是霍砚的天下,每一个内侍几乎都是他的眼线,不至于能让姜瓒发现她和霍砚的关系。
况且,认为她是霍砚对食的,只有上回撞见的耶律骁等人。
耶律骁暂时没有杀她的理由,那就唯有耶律馥和耶律驰择其一,或者两者皆有之。
想明白背后是谁,白菀倒渐渐冷静,她屏着息,静观其变。
陈福脸色极其难看,怒声反驳道:“绝不可能!”
“不论你们是谁派来的,若即刻退去,司礼监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伤及我家夫人,届时司礼监掘地三尺也会将你们找出来抽筋扒皮!”陈福口上说着缓和话,手下却悄然将长刀紧握。
绿漾水漾的神情渐冷,脚尖勾起死去番役掉落在地上的弯刀,一人执一把,一左一右将白菀护在正中。
陈福话音落,外头仍旧一片寂静,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掂掂手里的刀,白净的面上爬满狠厉。
能跟在霍砚身边的,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陈福静默了几息,随即猛然闪身出去,出去的一瞬间,整好撞上无声无息摸过来的刺客,他早有准备,扬手便是当头一刀。
那人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鲜血迸溅三尺高,淋了陈福满头满脸,白菀下意识捂住眼。
陈福抹去脸上的腥血,冷漠甚至冷血的神情,与霍砚如出一辙。
他略一扬手,周边的番役立刻拔刀冲出去,与围拢过来的刺客缠斗在一起。
陈福则不再出去,和两个漾一起,持刀团护在白菀身边,将越过防线的刺客斩杀。
周遭血腥气浓郁,让白菀几乎难以呼吸,她强撑着往外看,与番役缠斗在一起的刺客,蒙面束发,衣衫普通,看不出面容,唯有刀光剑影中的反手刀,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确实是辽国人没错。
何况这些刺客大多身形纤细,看样子像是女子,应该是耶律馥的近卫。
耶律馥恐怕是铁了心要把她抓回去,派来的都是她身边的精锐,况且崇州到京城本不远,护送白菀的番役也不过百来人,加之方才箭雨突袭,活下来的本就不多。
辽国的女子死士身形诡谲如蛇,似鬼似魅般游走,刀刀狠辣直取人命,陈福他们这边并不占优势。
刀剑碰撞中,一道鲜血溅在白菀的脚上,她往后退了一步,鹿皮小靴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辽国刺客,砍倒番役后,直奔白菀这边来,陈福得了几分霍砚真传,刀法凛厉狠绝,干脆利落,基本一招杀人直取要害。
水漾和绿漾也不差,将手上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在左右突进来的辽国刺客中如鱼得水。
可辽国人到最后,几乎是以命搏命,直取白菀而来,刀刀不要命似的往她身上砍,即便陈福三人功夫卓绝,但面对如此多亡命之徒,也总有顾及不来的时候。
水漾拉着白菀左躲右闪,一个横劈替她挡掉一刀,自己腹部却又有刀刺来,同时另一边也有刀侧着朝白菀脑袋砍过来,绿漾一刀砍下去,刀刃卡在对方骨缝里拔不出来,而陈福已经杀红了眼,冲出去挡在正前面。
水漾勉力挡掉自己面前的一刀,刀身直接被砍断成两截,她毫不犹豫的丢掉断刀,转过身将白菀扑倒在地,朝白菀劈过来的凶狠一刀,直接从她背上划过。
白菀倒地时下意识抱住水漾,却摸到一手湿漉。
水漾压根没有喘息的机会,有人看她们躺倒,当即就挥舞着乱刀砍过来,她抱着白菀顺势往地上一滚,下一瞬数把长刀齐齐砍入泥地里。
她反手摸到不知是谁遗落的弯刀,扬起挡住朝她脖子上来的刀刃,刀剑碰撞声响得刺耳。
水漾一刀刺进对方腰腹,继而抬脚将人踹翻,绿漾也终于腾出手来,左右开弓砍倒两个追过来的刺客后,连忙退回来和白菀一起将她拉起来。
水漾脸白如纸,唇口发乌,身上雪与血交融,无一处不狼狈,脸上也溅着血点子,她却什么也顾不上,握紧长刀,急喘着气再次站到白菀身前,满脸视死如归。
白菀望着水漾鲜血淋漓的后背,目光怔然,手控制不住的发颤,这才又发觉掌心的黏腻,她扬起手来看,满手的血红得灼目。
她还没来得及做反应,马上又有刺客突进来,水漾绿漾毫不犹豫地扬刀迎了上去。
水漾伤得不轻,一动作鲜血滴滴答答的淌,抵挡反刺的动作显然因此而凝滞,几次三番被踢倒,又咬牙爬起,一次又一次,坚定的挡在白菀身前。
随着最后一个番役倒下,存活的辽国刺客竟还有数十人,陈福身上横竖的伤口将他衣襟染红,绿漾腹部直接被刺穿,水漾后背连挨数刀,每个人都身受重伤,然而被他们拼死护着的白菀,却安然无恙。
陈福见此情形,害怕等不到掌印来他们就要命丧当场,连皇后娘娘也保不住,他硬生生抗下一脚狠踢,咽下口中喷涌的血,一边对白菀吼道:“跑!”
鲜红的血溢满了他的齿缝,从他开合的唇角淌下。
绿漾分神去看陈福,稍不注意,肩上直接被人一刀洞穿,扎在树干上动弹不得,但她仍旧挥起手中的刀朝白菀射来,一刀将试图偷袭白菀的刺客穿过他颅脑同样扎在树上:“夫人快走,去找掌印!”
白菀用手撑着树,眼睁睁看着他们哪怕满身伤痕,仍旧在咬牙强撑,三人筑成铜墙铁壁,挡住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刺客。
她垂下头,眼睛死死盯着脚边沾血的长刀。
总不能,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吧。
白菀轻呼出一口雾气,她没再犹豫,弯下腰,攥紧刀柄,钢刀颇重,她得双手并用才能将刀拿起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