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第475章(2 / 2)
是宓蝉的火箭。
谢涵恼怒地处理完肩头的箭,拿匕首划开肩背的皮肉,去找埋进去的箭尾,“不是说没有受伤么,怎么?装起来显得自己很厉害么?”
他边骂边处理,忽觉不对,立刻加快动作,将人平放怀中,只见对方面色惨白,满头大汗,双目紧闭,嘴唇因为吃过蛇血而异样鲜红。
“莫不是疼晕过去?”谢涵心中害怕,按了按对方胸口,又探了探其鼻息,确定活着无疑,见四下里都是黑雾与奇怪的树木,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
他将那两截大蛇拿腰带缠霍无恤身上,又背起人,往前走去。
一路过去,树木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奇形怪状,好似鬼爪。
不见天日,谢涵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分不清走到什么地方,甚至怀疑自己在原地打转。
等到头晕眼花时,他站定下来,深知自己是找不到什么山洞的,只见前方两棵古木相距丈余,极其粗壮,恐怕要十余个大汉合抱。
他以两木为基,又砍了几棵瘦些的大树,开始削木片。
可怜吹毛断发、削金断玉的臾光剑终成谢樵夫的烂斧头。
等到霍无恤醒的时候,发现谢涵在两根古木间钉木板,他自然是没有钉子的,就在木板和古木间各扎个洞,用小木条穿起来,最后有了一面歪歪斜斜的木墙。
霍无恤笑了一下,却觉牵动嘴角也痛,紧随而来的是全身针扎般的刺痛,他低头察脉,脸色瞬间灰暗下去,急着唤道:“君侯!”
谢涵正做手工做的心力交瘁,听到霍无恤的声音,只觉天籁,跑过去喜笑颜开,“你醒了?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他擦了擦手,从怀里拿出两个野果。
霍无恤伸出一只手,这个姿势谢涵很熟悉,是要察脉,他遂把野果放对方怀里,伸出手来 ,这才发现手掌满是水泡和木刺。
他自己也一愣,立刻抱怨,“沈澜之鸟人也,还说什么无坚不摧,砍个树就差点崩了。这些树更是古怪,怎么也劈不顺,果然是瘴林里怪木。”
霍无恤先替他诊了脉,晦暗的脸色转明朗。
继而拿出银针来,小心翼翼替谢涵挑了木刺、戳了水泡、挤了黄水,包扎好后,笑道:“君侯怪天怪地,怎么不怪自己砍树劈柴也不会?”
谢涵:“......”
他横人一眼,幽幽道:“无恤,累了可以休息下,没人非要你说话。有些人再说下去,我就不管了。”
霍无恤可怜巴巴,“有些人都中毒了,君侯也不管么?”
谢涵一惊,“刀剑有毒,还是箭上?我没看到你流出的血颜色有异。”
“是进入瘴林后。”霍无恤脸上混杂着庆幸与迷惑,“应该是瘴毒,可君侯身上没有。”
谢涵一脚踢开旁边蛇尸,内疚充斥心头,“是蛇毒?”
“不。”霍无恤摇头,“我看过,那条蛇无毒。”
“那是蛇毒混着瘴气才会发作?还是你身上有伤口才被瘴气侵袭了?不,我手上也要伤.....”谢涵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追问人,“那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他满含期盼地问,“这瘴毒你能解的罢?”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瘴毒应该在瘴林里就有解药,只是我一时半会儿没有思绪。在找到解药前,需封住周身大穴保护肺腑。”霍无恤从身上掏出针包,“只是我乏力,使不出寸劲,要麻烦君侯替我银针截穴。”
谢涵接过针包,“你说,我做,多深多浅说清楚。”
“大椎一寸......膻中五分.....百会.....”霍无恤说,谢涵照做,等封完后,他更没力气了,心肺更像堵着一口气,一下没撑住,从靠着的树干上滑了下来。
谢涵连忙扶住他,小心翼翼避开银针,轻声问,“好点了吗?”
霍无恤闻声看去,只见对方眼中是浅浅的亮光,浅的好像波涛汹涌中的一叶轻舟,一个不慎就会沉入海底,他笑道:“当然。君侯这手取穴功夫,想来以后可以自己顽‘冬病夏治’。”
那眼中的光终于明亮一点,谢涵点头,“我刚刚找果子的时候,看到一块大岩石,我去推过来,方才你睡着,不敢走远,现在我去推过来,刚好和古木、木板凑成个屋。”
说完,又实在不好意思,“屋顶就以后再说罢,左右现在没雨。”
“若有事,你就大喊,我立刻回来。”
“好。”霍无恤乖巧点头。
好一会儿,地上有震动声传来,谢涵推着一块比他人还高的巨石过来,走两步,就要歇一下。
霍无恤忽觉一阵心酸,面上笑道:“君侯,你这速度,比上廉君河里的龟都慢了。”
谢涵:“......”
他继续龟速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岩石推了过来,和“木板墙”相对,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屋”,立刻瘫倒下来,喘着气规划道:“以后我们每天晚上睡这儿,白天去找解药。”
霍无恤眼中露出哀伤,欢喜道:“以后我们每天晚上睡这儿,白天去找解药。”
瘴林里的白天黑夜,分为黑的能隐约见人的薄雾,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沉。
很快,是浓墨重彩的黑夜,谢涵替霍无恤取了身上的留针,将白日失血过多的人拥进怀里,“冷不冷?”
霍无恤吃力地将有些大只的自己塞进谢涵单薄的怀里,大/鸟依人道:“君侯,明天我们往南走,往北是退回去,按虞家主的谨慎,他一定会在瘴林入口安排人手堵着,几十天恐怕都不会散。”
“我们得找另一条出路。我看水流往南走,水质清澈说明是活水,我们顺着水流找找看?”他怕在这里待久了,谢涵也会染上瘴毒。他迄今也没明白自己中/毒而对方完好的原因。
谢涵:“......”
他先有疑惑,“南、北?”
继而看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搭出来的小屋心痛难当,最后建议,“我知你忧,不如我们先找解药,等找到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大可多等会儿再原路返回。”
霍无恤摇头,“边找边走。”又道:“君侯,以你习性,在这没人差使的地方能待多久。”
说完又向他科普森林里南北辨别方法。
身中数箭,谢涵闭目睡觉,养精蓄锐。
不想夜里,怀中滚烫,竟是霍无恤发起了高热。
可谢涵会什么呀,他不会施针,不会采药,甚至不会辨证论治。急死了也只会撕下袖子去河里打湿,给人湿敷脑袋,紧紧抱着人避免着凉。
怀里的人发出细碎的呜咽,谢涵侧耳倾听,只有破碎的几个字,“疼......”
谢涵很难形容现在感觉,只是抬头仰面,深吸一口气,一下下抚着对方脊背哄道:“一会儿就不疼了。”
“很快的。”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霍无恤这一烧就烧了两天三夜,每一次躺下,谢涵都担心身侧的活人会在他睡梦中变凉变硬。
他也在这几天渐渐学会了用枯木树枝生火,用匕首掏树桩掏出来一个木桶,学会了烤鸟、烧水、炖汤......
一口鱼汤进嘴,他差点当场噎死,突然想到《女皇的后/宫》世界里霍皇后不停地提醒他去喝鱼汤,难道对方不是关心他,而是想让他明白自己做的是什么致命鱼汤?
一声闷笑响在无人的原林,谢涵回忆霍无恤对他曾经发动的“会心一击”,学着去鳞、去胆、去脏腑。
去鳞没问题,但胆是哪里了?
最终,谢涵带着果子汤喂给昏迷的人,惶惶的内心有片刻的安定,“给你接生我都会,总不至于制不了你一个伤后高热罢。”
或许是上天有感这悚人发言,第二日,霍无恤热度渐退,人也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谢涵正将其外袍洗了晾树干上。
有一分退热,就有一分出汗。霍无恤整日都湿漉漉的,谢涵每天不知要给他擦几遍身子,总不能一直穿着脏衣服罢?
他就想出了个法子,把对方的外袍和内衫轮流给人穿,换下的那件晾起来风干,要用时再用点内力烘热。
因此,霍无恤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缃色衣衫的人正拧着块大黑布,然后挂到树干上去。
那黑布眼熟,他迟钝的思维转了几转,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意识到什么,紧接着不可思议,“君侯?”
谢涵转回头,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只能零星漏下几许,正好打在他肩头,他穿一件缃色衣衫,那是应小怜的衣裳,不是他惯常清冷矜贵的白底金线纱衣,也卸了他往常的雍容庄严,衬得他鲜活自然。
暖色的衣衫,暖色的阳光,令霍无恤的心也暖了起来,明知故问,“君侯,你在干什么?”
谢涵虽然每天给自己打一支鸡血,相信对方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醒过来,到底心底是没底的。现在岂能不惊喜?
他惊喜极了,喜形于色地跑过来,一掀袍跪在对方膝边,一边探人额头,边一叠声地问,“你怎么样?”
“渴不渴?饿不饿?冷不冷?”
“不渴。不饿。冷。”霍无恤弯着眼睛笑,“要是有人能抱我一下给挡挡寒气就好了。”
“罢了。”谢涵勉为其难地张开手臂,轻拥着人,“你是医者,现在怎么样你自己最知道,快说说。”
在对方解释无大碍,只需要吃喝点东西恢复体力后就能赶路了,这之后谢涵便不经意的泄露自己在对方昏迷期间掌握的技能,包括但不限于:“那你想吃什么?烤鱼?蛇羹?果子汤?我先烧点热水你先缓缓。”
霍无恤察觉出对方低调的炫耀欲,大肆吹捧道:“君侯,难道我昏睡了一百年,你怎么可能会做菜了?还是这荒郊野外,不,荒郊野外都算不上,这里可是瘴林啊。”
“天呐——这木桶也太好用了。您怎么想到挖这个提水的?真是有巧思,最难的是挖得这样大小适中。”
谢涵内心膨胀,给人捯饬了一份丰盛的晚餐,庆祝对方醒来:烤鱼 ,蛇羹,果子汤。
咳。
显然他只会做这三样东西。
又一日,霍无恤体力基本恢复,二人忍痛离开小屋,谢涵扶着霍无恤,顺着水流,边走边听对方指挥采集治疗瘴毒的草药。
入夜了,就找棵足够大的树冠上去睡,这瘴林里到处是外面看不见的高耸粗壮树木,霍无恤配了驱虫包,解救了险些被蛇虫鼠蚁咬了个遍的谢涵。
不过他到底身上还带着瘴毒,动不了武,打猎摘果子觅食什么的,还是靠谢涵。
在等谢涵的时候,便用叶子和树皮做了两条小被子,免得对方睡觉着凉。
还指导对方采能去腥味、提味、无毒的叶子根茎来,最后做菜么,恐怕还是要他出手。
时隔多日,谢涵终于再次吃上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几乎热泪盈眶。
人的欲/望,有时候就是这么庸俗而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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