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到家 也就您要这福气。(1 / 2)
二十二那日天公作美,卫长君在他家东边和城西边空地上给三百多位新人主持婚礼。
拜了天地和国舅爷,新人们回到各自家中。卫长君叫人送去可口的饭菜,又给每位新人送去六个鸡蛋和六个鸭蛋。
此举又叫不少人后悔不迭。
韩嫣小声问:“故意的?”
卫长君挡住嘴说:“回头我一走,肯定有不少人想回去。我可以理解。但你想,故乡真那么好,他们不可能跟我到此。无论是那些女子还是匠人。虽然可以免去税收,可有手艺的人去城里干半年也够给家人交税了。”停顿一下,“我这么做也是为他们好。”
韩嫣无比赞同。他在长安有个实权差事,也不会来到此地。
东方朔要不是在朝中憋屈,也不可能自荐。主父偃愿意去五原除了因为卫长君在此,其次便是他在长安树敌太多。再待下去早晚得进廷尉大牢。
卫长君:“叫厨子开席吧。回头没用完的菜和肉也给新人和有新生儿的人家送去。”
韩嫣叫霍去病交代厨房,剩的菜和肉卫长君另有他用。
厨房认为卫长君说有用那一定有大用。以至于做饭的厨子不但不敢糟蹋,饭菜端上去,他们把剩的东西归置好才去用饭。
此举令很多人满意,又令很多人懊恼。
翌日还有些人忍不住议论,昨日有多少菜和肉,谁吃了多少,谁家又得了多少多少。当这些人看到卫家门口十来辆马车,笑容凝固了。
翌日清晨,大厨房以及城里各家各户还没开始做早饭,卫长君的行囊准备好了。
除了韩嫣没人知道卫长君今日离开。虽然很多人已有预感也没想到这么快。很是感激他的人一张嘴就忍不住嚎啕大哭。
霍去病和阿奴对这里有些不舍,有人哭出来,两个大小伙子也憋不住了。在公孙敬声看来有舅舅的地方就是家,他对在朔方还是回京师无所谓。可众人抹泪的场景也叫小少年红了眼。
卫长君经历过太多事,他有些伤感并没有难过到想哭的地步。他把汗巾递给离他最近的男子:“哭什么?”
“大公子此去还回来吗?”
卫长君:“有生之年肯定回来一趟。朔方城是我和韩兄一点一点建城的。虽然很少亲自动手,可从选址到挖生活污水渗水井,都是我们一步一步量的。”
有些匠人还惦记着回乡,便问卫长君他走了,他们怎么回去。
卫长君:“你们到明年正月才满三年。除夕过后可以跟换防的驻军回长安。”
然而他们因为卫长君可以回长安越发想家,有人脸上明显流露出忐忑,有人欲言又止。
卫长君见状说道:“我也想过叫你们跟我一块回去。你们想想当初为何跟我来朔方,只是家贫吗?当真回去更好就找韩太守。他不会强迫你们留在此地。你们的手艺得交出去。不能你们走了,韩太守病了都不知道找谁。”
这一点去年卫长君就说过。
匠人们都愿意教,盖因手艺活不是学会就能做好的,得长年累月不间断做才行。所以匠人不在意卫长君最后几句,他们在意前几句。
回到家人身边就幸福吗?
很想回去的人都露出了迟疑不定的神色。
都不是无知幼儿了。卫长君言尽于此,转向韩嫣:“我这就走了?”
“到家给我来封信。”
卫长君:“届时这边正好大雪,别折腾驿站了。过了除夕再给你写信。对了,主父偃还不知道。回头见着他就说陛下命我速归!”
韩嫣笑道:“主父偃会因此恨上陛下,害得他没能来送你。”
“恨就恨吧。不恨我就行。”卫长君拍拍他的肩,“若有人闹事尽管把他们遣送回乡。陛下那里我会为你解释。”说完扫一眼来送他的众人。
众人诧异,大公子这意思是说他们,而不是匈奴人?
匈奴人娶了汉家女,也是寄人篱下。三五年内绝不敢闹事。卫长君说的正是关东迁来的贫民。不可能每户都因为受灾而变贫困,还有人好吃懒做,也有人不会过日子。这些卫长君不查也清楚。
八阳里里正曾说过,谁谁谁家没钱也不想着挣钱。做豆腐嫌辛苦,做纸嫌耗时长工序繁琐。
卫长君跟关东来的贫民聊聊就知道哪些人等着饭喂到嘴边上还嫌难吃。如今家家户户分的东西差不多,没什么不满。一年后勤奋的人家粮食高产,冬天有吃不完的酱和菜,在地头上种点黄豆,时常能吃上豆腐,懒惰的人一定会羡慕嫉妒不平,然后生事。
韩嫣:“我知道该怎么做。”
韩嫣不缺血性。可他的棱角被多年乡间生活磨平了。恨不得弄死他的太后建在,卫长君担心他因此投鼠忌器。
卫长君翻身上马。
前来送他的众人下意识喊:“大公子!”
卫长君回头拱手道:“保重!”
韩嫣:“离除夕尚早,路上慢点。”
卫长君点点头,转过身扬起马鞭跑到车队最前面。
霍去病和阿奴等人跟上。
终于有了小马驹的公孙敬声从他俩中间挤过去。霍去病吓一跳,抬手朝他背上拍一巴掌。公孙敬声往前趔趄。韩嫣高声呵斥:“霍去病,不许欺负敬声!”
霍去病的马鞭落到公孙敬声马背上,小马驹吃痛,嘶叫一声到卫长君跟前。
韩嫣气得指着他:“我回到长安再收拾你。”
霍去病回头说:“您也想想到那时你多大我多大。让你三步也追不上我。”
韩嫣大步追上去。霍去病夹紧马腹把他远远地甩在后头。
卫长君听到马蹄声近了,回头说:“韩兄因为不舍得你一夜没睡——”
“他不舍得你回去,不是我。”霍去病打断他,不背这锅,“大舅,你说韩兄回到家会不会难过的想哭?”
韩嫣快四十了,没这么脆弱。只是素日热热闹闹的小院变得很是安静,拥挤的堂屋空空荡荡,韩嫣心慌,头一次生出他是不是该成个家了的念头。
韩嫣打小不受管束,也不会照顾人,更不会为他人着想。韩嫣想象一下,他有子有女,连连摇头,不行,他哪会照顾孩子啊。
不过这家也不能待了。
朔方有土有瓦有木材有人,韩嫣的太守府很快就建好了。如今都晾干了。太守府两进院,前是公堂后是家。韩嫣从长安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奴仆,往日跟驻军住一起,太守府落成后便搬去太守府。
韩嫣出去找几个人把他的家当收拾一下,就在太守府住下。目之所及处不见卫长君,也不见跑来跑去的公孙敬声,屋里冷冷清清,韩嫣心里不是滋味。
卫长君给他留几百亩地,上万头牲口,还有许多鸡鸭鹅,韩嫣得把这些接管过来。韩嫣先去窑厂和纸厂看一下。天冷了,没法做纸也没法再烧瓦,韩嫣带人检查一番,收拾干净就去牲口圈。
牲口圈也修补好了,不会漏风也不会被大雪压塌,韩嫣转去地里。趁着地还没冻上,韩嫣令闲下来的驻军把卫长君留给他的牛牵来耕地。
韩家奴仆提醒:“太守,犁和耙都被人借走了。”
韩嫣想起来了,“来年开春再耕。你到地里说一声,用坏了自己修,修不好就凑钱买。太守府以后买的犁和耙归太守府。”
“大公子一走您就跟他们分这么清?”
韩嫣:“分家是他们要分的。分开前的东西随便用,分开后的东西还能随便用?”
此言有理。
韩家奴仆到地里挨个通知。
这些人果然如奴仆说的一样,认为卫长君一走韩嫣就翻脸。韩嫣才不管他们高不高兴。大雪前犁和耙收回来,韩嫣交给匠人修补。
除了已经成家的,如今还有上千名匠人匈奴人和女人。他们依然跟驻军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干活。韩嫣希望朔方小城有千户,给孩子们上完课,他就去匠人做活或女人揉玉米纺线做衣裳的地方同他们闲聊。
韩嫣做不到跟平民称兄道弟,于是他问这些人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妻儿,家中有没有房屋等等。
思乡情绪容易把记忆美化,比如在家时父母长辈疼姊妹,他们心中不平。到了朔方,可以理解长辈不易,没钱给他们娶妻。有些女子甚至可以理解父母叫她们给兄弟换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韩嫣勾起他们以前不堪的记忆,他们再看到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又觉着身在何处何处是家。临近除夕,又有几人住到城里,分到牲畜粮食以及棉花种子。
话说回来,长安的雪最早也得十月中旬。卫长君便看天赶路。阴天不下雨也停下,直到太阳露出头来。以至于十月下旬才到长安。
卫长君没提前告诉茂陵和秦岭奴仆,他给卫青去了一封信,十月底到家。卫青夫人张氏早早带人到婆母家收拾。卫长君依然住正房。卫青、卫步以及卫少儿等人的房间被改成霍去病、阿奴以及赵破奴等人卧室。公孙敬声跟他小舅卫广住。
到家那日,卫长君率先沐浴,吃点女奴准备的饭菜就回房休息。霍去病等人也一样。
卫媼以为长子在边关三年,风餐露宿会变得很憔悴。卫长君除了看起来有些疲惫,跟三年前一般无二,卫媼反倒满腹疑惑——他怎么跟不会老一样。
瞧见霍去病和阿奴长成大小伙子,公孙敬声也比三年前高出一个头,卫媼又觉着她想多了,长子只是老的慢。
实则这一年来卫长君吃得好睡得好,烦心事少,赶路跟秋游似的,到家才不见苍老。不然卫媼得心疼地抱住他痛哭。
也是如此,卫广好奇院里院外十辆车上装的什么,老夫人才有心情叫他搬下来看看。
先前卫长君一进家门,卫媼就叫女奴去找卫广。
大公子出去三年劳苦功高,大农令可不敢不叫他见弟弟。大农令给卫步和卫广放两天假。卫广回家,卫步找他二兄大将军,顺便禀告当今,他大兄回来了。这就导致卫广才把一辆车上的麻绳解开,刘彻、卫青和卫步就进来了。
刘彻左顾右看,不见车主很是奇怪:“卫长君呢?”
卫步转向正房:“睡了。臣叫大兄起来?”
刘彻抬抬手制止:“叫他睡吧。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微臣还没看。”卫广实话实说。
刘彻抬抬手叫他继续拆麻绳,他拆箱。木箱打开,上下两层八坛葡萄酒,码放的整整齐齐,不见一丝裂痕。
卫媼听卫少儿说过,葡萄酒有市无价。这话显然夸张,可足以证明葡萄酒多么贵重。卫媼禁不住惊呼:“这得多少钱?”
卫步想捂脸。刘彻笑了:“老夫人,这酒是长君酿的,要不了几个钱。”
卫媼陡然记起,城里葡萄酒皆来自朔方。她顿时感到尴尬。刘彻见状转移话题:“只有这一箱?”
卫步指着旁边一模一样的箱子:“这里头想必也是。”说着撬开箱子。卫媼勾头看去,闻到一股怪味,“这不是酒。”
卫青夫人张氏也在,闻言好奇地靠近,“好像城中卖的西瓜酱。据说也是大兄做的。”
卫步拿出一坛,轻轻拆开封口,浓郁的酱味熏得他下意识闭眼:“好冲。”
卫媼担心他失手打碎,伸手夺过来:“里头全是酱,味道不冲才怪。看看其他车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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