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节(1 / 2)
不经意的,维烈又想起一些事,也许是活得太长的关系,他很难记清楚每件事,但又有许多碎片记忆在他脑中穿梭,不时跳出来,勾起一些模糊的情怀,逝去太久都捉摸不清,长久刻意麻木度日下,他连当下的心情都分不清,遑论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时候艾尔、弗雷德、菲亚斯他们不是这样的,他因为天生智力愚笨,老是被父亲的两个助手缅长老和零长老骂,艾尔他们会一起作弄两个老人,破坏实验室的工具,为他出气。虽然维烈总会向暴怒的缅长老赔罪,然后护着弟弟妹妹,但心里充满了窝心。
十五岁时,父亲和长辈们都离开了摩耶,说要寻找故乡,找了那么久都没回来,然后这世界就变成他的责任。父亲说的,他是摩耶的宰相和支柱,但是他必须听长大后的艾尔拉斯的话,因为艾尔才是王,优叔叔的后代——谁让优叔叔和父亲是朋友,就算他这个复制人儿子,也必须服从他朋友的儿子。
虽然基连好像还说权力不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分权制度更完善之类,但维烈实在记不清了。
可是父亲没料到,他一走,维烈复制人的身世就被发现,伍菲,调皮的伍菲从实验室偷听到缅长老他们的对话,然后大家都知道了,全摩耶的人!
那一刻开始,一切全不对了,全都崩溃了。
菲亚斯他们好像都变成了恶魔,不停地问他复制人是什么,烦得要死,他只能躲到自己的房间,可是他们居然还安装监视器,窃听他的一举一动,因为装反了,让维烈听到另一头嘻嘻哈哈的笑声,仿佛地狱传来的魔鬼的笑声,他才明白,他才惊醒,只觉天崩地裂。
大概那个时候他的心就坏掉了,当他因为肚子饿从房里出来,面对大家不依不饶的盘问,下意识露出笑脸的时候,他大概就死掉了,疯掉了。
他顺应艾尔拉斯等人,回答了复制人的定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然后去吃饭。
然后继续生活,继续三餐和学习,开始工作,做这个摩耶的宰相。
渐渐地,维烈忘了当时的心情,忘了原本尊严受辱时的愤怒,这样意外的轻松,什么都不用思考,什么都不用期待,只要让大家的问题和要求满足,大家也会满意,不再来伤害他,让他安静待着。
但是伍菲还是不停地作弄他,菲亚斯和卡蒂丝也是,弗雷德还好,但也会把纸团丢进他的卧室窗户,上面全是一个个画得一样的黑色小人,这种恶心透顶的恶作剧!直到艾尔拉斯大了训斥他们……对了,艾尔那时十六岁了,伍菲他们是六岁还是七岁?但维烈在一旁,已经感觉不出一丝曾经的爱护和心软。
那段时间他一直失眠,厌食,抑郁,不敢告诉任何人,不敢向两个长辈求助,怕他们骂,只能自己乱吃药,弄些精神的药物,谁也没来关心他,一次菲亚斯还把养的蝌蚪丢进他的药水里,他也当做没看见,端起来喝了。
这些小畜生为什么不和他们的爸妈一起走,然后死在外太空?终于在很久以后的今天,维烈明确地想到。
都是父亲!父亲不回来,父亲丢给他的责任和这一群人,他独自一人苦苦撑了那么久。
维烈又无比清晰地想起千年前,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被人类歌颂,又被他亲手抹杀名字的圣贤者跪在闪耀的法阵前,扣错纽扣的高领露出半截蜜色的脖颈,棕色的长发从肩颈另一头垂下,蜿蜒一地,唇角淌下一丝红得刺眼的血迹,即使右手已经虚弱到颤抖,需要握紧法杖支撑前倾的身体,腰脊依然挺得笔直,琥珀色的眼眸随意撇过来的眼神。
就和父亲以前被幼年的他打扰工作,撇过来的那种眼里没有任何人,眼神空洞,目光肃杀,纯粹不耐烦的眼神一样。
维烈在那一刹那被完整地穿透心房,撕裂万年的蒙昧麻木,痛得流血流泪,灵魂都缩成一团打颤,在那样的眼神下癫狂痴乱,恨得入骨入髓,烧心挖肺的痛苦,也难以自拔的狂喜。
居然,居然那么像父亲。
那个男人。
席恩。
他记住了这个菲莉西亚只是随口一提的名字,永生永世不会忘记,其实也不会和任何人混淆的名字——肖恩的孪生哥哥?才不是,他是席恩!他叫席恩?
他呼唤着这个名字,像咀嚼着最柔软最刺痛的一根肋骨,塑造了他整个存在,让他心脏疼得受不了的那根骨头。
可是席恩竟然不看他,不屑一顾地转过头,让他的部下缠住他,一心一意关闭和地球相连的召唤法阵,避免这个艾斯嘉世界因为空间重叠受到损伤。维烈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好像又重温了眼睁睁看着父亲离去,然后开启了三万多年来麻木不知生死的日子,他又被丢弃在原地,还是那个父亲眼里不成器的儿子。
还有更可恨的部分,维烈知道,他继承的异能等级不如父亲基连,但他有姑姑基西莉亚的异能倾向,心灵感应力。那时,他感觉席恩好像认识他,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看到了他的心底,看透了维烈自己都不明白的灵魂的本貌,看穿了他的一切,他最血肉淋漓的部分:来到艾斯嘉世界,失去玛格,一念之差,开始屠杀精灵,杀得前所未有的欣喜和沉迷,忘却那么多年来的辛苦和屈辱,无奈和愤恨,怨怼和无力,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那感觉让他无法割舍,是他度日如年的生涯中唯一的镇痛剂,和从前的药一样苦涩又甜美,连降魔战争上认出肖恩,意外害死洁西卡,两个认识的艾斯嘉人,也没能唤醒他——毕竟只相处了四年而已。
可是杀光精灵,战争结束后,他再次陷入了无能为力的困境,灭顶的窒息和痛苦,不断地质问自己——他干嘛要看在肖恩的份上,答应众神不侵略艾斯嘉?脑子深处好像有个微弱的声音说着不能杀,不能再杀了,可是不能杀他怎么办?又不能违背父亲的期待,反过来杀摩耶的人?他怎么办?谁来救他?他都快疯了!都是父亲不好,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他找到了父亲。
父亲能救他。
可是席恩转过头,眼神轻蔑,不屑一顾,还有一丝奇怪的痛恨和担忧,似乎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拘魂镜,当时的维烈没有在意,他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眼神和席恩!
爆发的空间异能撕裂了法阵的能量场和席恩的整个身体,从右肩到左腰,鲜血喷溅,法杖掉落下来,可是席恩面无表情,双唇微启似乎在呼唤什么,维烈瞧不见赶来的元素精灵们,他只看到席恩因为歪曲的力场被卷入时空乱流,掉入了那个通往地球的通道,他也不知道,只要他迟疑半步,愤怒追来的魔法精灵们就会将他原地撕裂。
过去,只要父亲瞪他一眼,维烈就缩在角落久久不敢动弹,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那个时候,他居然鼓起了自己都惊讶的勇气,追进了地球,一个未知的世界。
是了,艾斯嘉的原住民,算什么呢,他都杀光一个种族,宰了那么多精灵了,用珂曼世家学来的禁咒沉没一个比摩耶大得多的大陆,他能够使用那么强大的魔法,虽然他还偷拿了科学院的大陆架振荡器和艾斯嘉出土的魔法物品,用偷学的禁咒结合异能,沉没了精灵所在的索雷斯大陆——维烈熟练地忘记,也不让自己想到用珂曼世家偷学的魔法屠戮当地人有多么卑劣,他没听见肖恩说什么——继续回味追击的过程。
席恩的健康恶化得很厉害,在地球再见面时已经不是肖恩的身体了,不过因为对肖恩还有点旧情,维烈特地找到那具尸体,采集了细胞放进冷冻箱。那时他本来没了方向,因为席恩换了躯壳,茫茫人海他怎么找?可是席恩居然为了救肖恩,暴露了行迹!
维烈本来没发觉他的企图,也是运气好,在席恩出手前,维烈的手肘碰到了桌上的拘魂镜——寄宿着肖恩灵魂的镜子——在当啷落地,摔个粉碎以前,一道风卷托起了小小的镜子。因为两个世界的空间转移,原本镜子上的防护魔法已经失效了,席恩就是施加那些魔法的人,他当然知道。
于是,猎人和猎物的身份瞬间倒转,在艾斯嘉只差一步就可以封印全部神明的法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夜晚,坠入了一个千年无法逃出的深渊。
维烈发现了席恩的弱点,当晚,他研究出了镜子的搜魂功能,用肖恩的灵魂定位,从此,他的追逐有了方向,他的人生也有了新的目标。
席恩没有用魔法尝试打破他的防护罩——和那些愚蠢的精灵不同,但是他的精神魔法居然非常厉害,幸好当初艾尔拉斯和精灵王的一战,让缅长老想到人类可能发现魔族有感应力,特地制作了异能物品给他戴上,但即使如此,席恩也用他看都没看过的魔法三番四次从他的异能下逃走,躲得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有肖恩,有肖恩的孪生感应能够有限距离地搜索,他又锲而不舍地寻找,也许席恩早就不见了!
当维烈不择手段,用还在沉睡的朋友定位他的兄长,他根本不去想自己在做什么,自己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那种东西不重要,在精灵一个个死掉,死在他手下,他就听不见了。
维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好像就凭着一腔兴奋的血勇追下去,想着席恩如果落到他手中,他要怎么折腾他,看他还能露出那种眼神吗!
然后,他真的抓住席恩了!
把席恩的灵魂活活拖出来,和肖恩一起关在拘魂镜里,托在手中端详。
真正完成了一个夙愿的轻松。
他浑浑噩噩,狂喜地离去,连席恩那个在地球收的弟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咒语都没听见,也是他的防御罩尽职尽力,没让他被暗影箭射死,而死灵魔法的诅咒,也在后来被赞许他努力的命运之神贝里卡斯悄悄解除了,换上自己收集的那些垃圾碎片来填补这个宰相已经只剩残渣的灵魂。顺带给他个神明的祝福,免得他被席恩的元素精灵撕成碎片。
维烈不明白自己对席恩是什么感情,他唯一能抓住,明白的,是只有席恩可以成为让他平静和救赎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像杀死精灵那么激烈,麻醉身心的快慰,还有点事后的惊悚和刺激,因为从众神那里断断续续听到席恩的强大,把两位主神拉下人界,封印起来。虽然维烈根本不了解神明是什么水准的生物,在他印象里,那些就是被艾斯嘉人崇拜又没用的神而已。但席恩封印了次元通道,让缅长老和零长老都无计可施,又是地狱的王,有一次,菲亚斯伍菲他们不死心,被正好在里面徘徊维护负能量法阵的嗜血之王拉菲格碾成了碎渣丢回来——挺解气的,那些小畜生从此安泰了近千年。
因此,维烈产生了奇异的成就感。
这么厉害的人,这个地狱之主,驱逐了魔族封印了神明的男人,在他手里呢。
只要席恩乖乖待在魔界,不能去任何地方,维烈就有一种小孩子拥有心爱玩具的得意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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