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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艖安然突破进入秘境时的混沌状态,平稳航行于高空重云里,明蔚感觉到小羊恢復了平静,撑起身察看。明蔚有点意外,小羊脸色发白,眨着湿润的灰眸,像一隻被逮住的可怜幼兽,他心尖微颤,用指背轻轻抚过小羊的面颊,柔声问:「把你闷坏了?」

小羊愣愣摇头,有点尷尬的替明蔚抚平、拉整被他抓皱的衣襟,强作镇定说:「我们到了?」

「对。」明蔚拉他起身,他们下船就把法器变回核仁大小收入袖中,改以步行。

明蔚提醒说:「还记得先前讲过的?这片天空是不少猛禽的地盘,在天上会飞有麻烦,朝天坡应该离这里不远,附近没什么凶兽,我们就走过去好了。」

「好。」小羊脑袋还晕呼呼的,不晓得是船晃了太久,还是因为先前那过于曖昧的心思,总之他紧紧跟着明蔚就是了。难得远行,明蔚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一点不同?但也可能是他多心了吧。

探索秘境对他这久居深山的孩子来说还是刺激新鲜的,尤其是和明蔚同行,他只希望能出来久一点,别太早回去,不过这秘境还是不能久留的。

小羊渐渐发现自己跑得有点喘,他不像明蔚那么高大,身形頎长,过一会儿就跟得有点吃力,明蔚察觉后才刻意缓下来跟他说:「再一会儿就到了,累不累?」

小羊摇头,他不想在这秘境耗得太久,也真的不是很累,逕自加紧脚步赶路。这期间天上不时有黑影掠过,那些黑影偶尔会在上方盘旋一会儿才消失,应该就是这一带的猛禽。

那些飞鸟在高空的影子看来不大,不过后来有两隻鸟因打架而相继坠地,牠们身形各个都比他们搭乘的船型法器还大,落地了也仍在互相狠啄,羽毛鲜血乱飞,吓得小羊拉了明蔚躲到树丛里,等牠们远离了,又跑去看地上巨大的羽毛。一根巨鸟的翎羽都能当被子盖了,虽然明蔚说那没什么价值,但小羊还是忍不住挑拣了一些羽毛收藏。

看着小羊紧张盯着天空跑的逗趣模样,明蔚忍着笑意说:「牠们讨厌琉璃木的气味,就算掉下来也不会待太久。」

小羊抹着额头冷汗,喘气道:「还是很危险,要不是方才跑得快就被波及啦。你说的琉璃木,是指这片树丛?好像真的有股香味,不难闻啊。」

明蔚莞尔:「是。除非我们的肉比这些树的味道强,不然牠们不会对我们感兴趣。」

「我们的肉也不够牠们塞牙缝吧。再说你比我高大,肉也比我好吃的样子,肯定先吃你囉。」

小羊想藉开玩笑缓和心情,但身后又传来大鸟互斗的怪叫,明蔚看他吓成那样,乾脆随意聊点什么分散其注意:「这些琉璃木都有香气,较矮的树丛会生出银蕊金花,方才那些通体翠色的大鸟只有开花时会飞来摘花去求偶,因为那时气味会有所变化,能使生物醺醉,刺激欲望。其他禽兽也都会藉这种树的花果求偶或是觅食。」

「原来如此,在船上怎么没听你提起这种树丛?」

「我忘了。反正现在不是花期,没什么危险。花期是这一带最混乱的时期。」

小羊回头瞥了眼还在死斗的大鸟们,心想这还不够乱啊?他不想在此虚耗光阴,只想快点挖到药材离开秘境。

明蔚接着聊:「由于琉璃木生机盎然,也是这附近常见的树木,即使只摘一小段枝叶回去,它也能自行生长数个月,栽植容易。不过因为实在太会繁衍,也变得没什么价值,修真者是不会浪费心力留意跟栽种它们的。」

「唔,嗯。」小羊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拿粗枝拨开前方树丛,没多久看到前方一望无际的斜坡,高处因笼罩在云嵐之中看不清楚,越往高处越陡,坡上都是低矮杂草野花,瞧不出哪里特别。

小羊问:「那里就是朝天坡?」

「对。金苓蔘吸尽了灵气,地上长不出什么树林,勉强只有野草能活。」

小羊已经捲起袖子,明蔚指着高处陡坡告诉他说:「灵源在高处,这里的金苓蔘还差了些,我们得再上去。」

「好吧。」

小羊答话后又被搂住腰,再次像幼崽般被明蔚拎着登高。四周朔风猎猎,他两眼泛泪看不清楚,只好把脸藏到明蔚衣怀里。这片山坡广阔无边,越往高处,地势就越陡峭险峻,徒步攀登恐怕要耗上一、两天,但明蔚施展缩行之术,没过多久已经带着他来到云雾繚绕的高地。

双脚一落地,小羊忍不住回过头眺望,这一看他就有点晕,朝天坡不愧其名,比他想像得还要高耸可怕,他在潢山也是见惯大山大水的,这里地形不复杂却奇特而壮观,他总觉得不好站稳,又没任何树木倚靠,也不像底下缓坡有不少稜角突出的岩石,这要是滚下去肯定摔跌成一滩碎肉泥。

「别往下看了。」明蔚拿了袋水给小羊喝,跟他讲:「再往上的金苓蔘太老,这里的刚好。」

小羊接水喝,抹着嘴巴笑说:「我以为你刚才是要拿铲子给我。」

「都教过你法术了,谁还用铲子。」

「知道啦,金土之术对吧。」这是小羊先前栽植药草,用来开闢菜圃的法术。他担心这样粗糙简单的法术会把金苓蔘挖坏,以前他练这法术的时候,还常常把土里一堆蚯蚓虫子炸出来,吓得自己怪叫,还被周谅取笑过。不过几经变化应用,加上如今他自身积累了一点修为,挖个金苓蔘应该不是难事。

「你观此境风水,先练一练感觉。」明蔚给他指了个方位,小羊不像周谅那样有单灵根的天赋,但在明蔚教导下也能迅速感应地气,向天地借法,引此境地气施法,而不必非要藉施术者自身灵气,这样即使受伤失了法力也能靠一点手段搏得生机,是很适合他的修炼方式。

小羊静下心来感应,面朝东北方掐诀念咒,剑指朝前方比画,前方一座牛犊大小的岩丘立时崩裂成许多石砾碎块。他欢喜看向明蔚,明蔚点头讚许:「做得好。」

「嘿嘿。」小羊得意笑了笑,问:「要是神仙施展这法术,不晓得效果怎样?」

「起码能平山填海不成问题。」明蔚指着另一侧岩石多的地方说:「你先去那里练一练。练熟了我会再叫你过来。」

小羊不情不愿去一旁练习,他知道自己还不成气候,採药就交给明蔚了。半个时辰后明蔚喊他,跟他解说怎样挖採药材,他目光落到明蔚唇上就出神了。

明蔚的下唇比上唇略微丰润,长睫和鬓边碎发都在风里闪着银亮光泽,更换的深紫衣袍很衬肤色,看着风流多情,但神态又冷傲似仙。

「听懂了么?」明蔚语气稍重,他发现小羊心不在焉的。

小羊摸摸鼻子说:「这里风太大,可能听漏了,你能不能再讲一遍?」

明蔚瞟了眼心虚的小羊,弯下身来,两手定住少年的小脑袋,额头相抵,将意念和一道纯净的真气注入。小羊感觉头皮有点发麻,但也立刻就知道明蔚的意思,还有更细腻操控法术的方法。

以前明蔚也会直接传达意念给小羊,以此传授法术,不过以前明蔚是依附在他身上的,现在明蔚这分身是摸得到、看得到的,他这么一学完,脸也红透了。

明蔚摸上小羊脸颊关心说:「脸都冻红了。」

「不是、没有、没什么。」小羊拨开明蔚的手慌张跑开:「我去那边採药了。」

其实这样的传授法并不太舒服,但他们之间有契约连系,所以也没什么伤害。况且比起不舒服,小羊更不想在明蔚面前失态。不过这种速成教法的确有风险,也怪不得传说中的一些传承都得冒着莫大的危险了。

金苓森没想像中那么容易挖坏,它们似乎还会闪躲,只是躲避时容易扯断蔘鬚而影响药效,所以尽小心挖採。小羊施术后,土里像是有东西在底下快速鑽动,土壤隆起一道道宽细不一的土垄,紧接着有东西自土垄里被推挤出来。土壤变成无数小手爪将金苓蔘的根鬚揪出,连同其本体一併被拱出地表,它形似人蔘,但是像裹着一层薄薄金粉,一端还能扯出藏在杂草丛间的小白花。

明蔚摘了小花交给小羊说:「这个泡茶不错。」

这东西要全株利用彻底,半点都不浪费,也不枉他们跑这么远了。小羊採蔘时彷彿听到惨叫,那叫声可怜得令人心慌,不过明蔚告诉他说这东西有灵气却无魂魄,为了自保才產生幻觉,扰乱挖採它们的人,因此不必心软。

他们赶在天亮前採了一堆漂亮药材装进储物法器里,准备再找地方过夜。小羊轻扯明蔚袖子,指着朝天坡上方问:「更高的地方好像还在发亮,那里有什么?」

高处的浓雾里有点点金波闪烁,神秘而诱人,但明蔚只淡漠瞥了眼,回头跟小羊说:「是方才那类禽鸟的巢穴。人族或许闻不出来,不过上面飘着一股腥臭味。上头的确也有不错的金苓蔘,却要冒更大的风险,不少修士自詡修为不凡而攀登上去,最终被那些鸟兽啃得尸骨无存。修真者残碎的灵波则散在此境云雾里,成了你偶尔看到的那些微弱金光。」

听到这里,小羊完全打消往上探险的念头了。明蔚带他走了约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找到一座小瀑布旁的山洞夜宿,这山洞很浅,没住什么活物,只能稍微遮挡风雨,凑和过一晚也够了。

小羊在篝火旁添木材,他问:「我们已经挖够了药材,何不就此离开?」

「难得来一趟,你真捨得走?金苓蔘在这里吃是最有效的,这里跟我们所处的并非相同世界,天道法则和许多东西都不同,也许是哪个星宿上的一隅也不一定。这才第一天,你不必太紧张。」

「喔。」明蔚让他拿个小锅煮水,再从储物袋里挑了支金苓蔘削下根鬚煮汤,然后片了些蔘片给他含嘴里。蔘片入口顿觉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和清明,彷彿连周围叶片上的露珠、瀑布飞溅的水气、夜里花叶跟土壤的气味如何飘散都能清楚感受,不久之后又逐渐觉得一切事物矇矓似幻,放松心神后,只觉得自己已经融入在这天地自然中。

「觉得如何?」明蔚噙笑问。

「有些苦,后味有点甘,不过累了一天,只含一片蔘药就觉得都恢復了。其他的,有点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明蔚微笑看他,说:「还想尝的话,可以自己削来吃。剩下的留着炼药,你饿不饿?我再去摘些果子回来。」

小羊一听就去揪住明蔚的袖摆说:「我不饿,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这锅东西够吃的了。」他说完赧顏低头,觉得自己太糟了,怎么会这样过份的依赖明蔚?

「没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明蔚知道小羊对幼年被拋弃的事有阴影,他面上沉静无波,心里却软陷得厉害,想到那阴影还在伤害小羊就心疼。他摸了摸小羊的头发,让少年靠在自己身旁休息。

小羊打呵欠,小声喃喃:「在这里一天,外面就过去一个月,这样一想就觉得只是在这里休息片刻都奢侈。」

「能解开诅咒的话就值得。」

小羊轻笑:「我是说,和你多相处一会儿也好像很奢侈……只有我们,我跟你……」

明蔚斜睞倚在身侧的少年,细细打量,不知何时开始他看小羊好像多了许多异样的感受,如今连看着少年的发旋都觉得可爱,还有那俏挺的鼻子、唇珠,什么都惹人怜爱。少年的声音也如同火星一样飞扬、扑落在他心上,那片光亮下的阴影藏了他还不想面对的浮念,还有更多晦暗深沉的想法。

连他自身都感到有些沉重,自然也担心会压垮小羊,他不曾奢想小羊能彻底接受他,无论是他千百年的寂寞冰冷,或更陌生的过往,他都还没准备好,只能先掩藏。

「闻起来好香。」小羊盯着眼前煮的那锅汤发出讚叹:「能喝了么?」

明蔚浅笑,舀了一碗煮好的蔘汤给他,汤里还有路过琉璃丛时顺手摘的蕈子。加了蕈子的蔘汤不仅尝起来不会苦,反而香气浓郁,一点也不输好喝的肉汤。

明蔚主动说要守夜,小羊并不逞强,把带来的旧被毯铺好就寝。不过夜越深,风好像就颳得越强劲,虽然洞口有结界护着,外面风沙落叶不停扑在结界上也扰得人心烦。这里天气也古怪,忽冷忽热,不久前还降下暴雨,搞得小羊半夜醒来后睡意全消,抓着乱掉的发髻呆坐着望向洞外。

明蔚看他很介意外面的情况,于是说:「外面好像有什么,我去看看。」

小羊脸色忽变,又抱住明蔚的袖子央求:「不要出去。」

「只是去附近巡一巡罢了,这里有结界,没事。」

「别走!」

小羊自觉有些丢脸,但就是不想松手,他知道以契约效力,但凡他有什么事都能随时召回明蔚,可他还是很难放手。

「那一起去吧。」明蔚反过来握住小羊的手说:「留你一个在这我也不放心。」

小羊抿嘴窃喜,明蔚也没让他吞攀云丹,直接搂着他飞出洞外,一出去就是悬崖峭壁,他们往下飞近低矮树丛藏身,一面朝骚乱的来源移动。

他感觉明蔚的修为早已恢復了大半,带他飞行时好像有团温和的气流笼罩四周,护着他们不必吹着寒风,大风就算吹断枝叶也没影响他们。他揉眼想瞧清前方夜色里的情形,远处高空有一道龙捲风,风里迸发火光,那绝对是有谁在斗法。明蔚不想他凑热闹,故意说:「可能是附近飞禽走兽在打斗。」

小羊还是催促明蔚飞过去,越接近那座湖,越多水雾飘洒下来,湖上炸出一波眩目的法术火光,伴随一声男音斥喝,灿烂的万千银芒投射进湖水,剎时如银菊盛放。法术的光亮太晃眼,明蔚一手遮掩在小羊双眼上,须臾后光芒消退,他们看到一个着白道袍的男人手执长剑凌空悬立在湖面上,神情肃杀戒备着。

湖心大漩涡平息不久又开始往下陷出一道大圆弧,紧接着暴衝出一隻黑色庞大的东西朝那人张口,那巨物身形庞大,可轻松压垮十多间屋舍,白袍男子挥剑刺向巨怪,整个人当即没入黑暗中。

小羊从没见过那种巨兽,这秘境里许多生物似乎都身形庞大,他紧盯前方战况,山丘般大小的黑色巨怪跃到空中又往下落,坠回湖水前身躯浮现许多光亮纹路,瞬间爆体而亡,尸骸汁水碎肉一起喷飞,其中又拋射出一道灿亮光线,那正是前一刻被吞下的白袍男子,那人身上没沾上丝毫脏污,周身透着光晕,应是护身真气。

「吒!」那人念咒袪走要沾染上来的邪气,小羊瞇眼细瞧,那是个相貌清秀,长得有些书卷气的男人,男人沉定环顾四周,气息丝毫未乱,他半点停顿也没有就转身驭剑,长剑成了一道银光在夜色里流转,俐落剜取怪物体内的东西,剔除了血肉后浮出一颗发光的珠子。

就在此时湖岸边窜出至少十多个修士将白袍男人围住,白袍男人对那些衣着相同的修士们笑了下说:「围观许久,现在才现身,应当不是要来助阵,而是来打劫的吧。你们可知我是谁?」

「管你是谁。」人多势眾的那方有人喊完就带头丢出法器,其他人也拋出飞剑、飞刀等武器围攻。

小羊咋舌,不齿道:「多打一,卑鄙。我们要不要帮一帮那人?」

明蔚传音回应:「与我们无关,也不知其善恶,少管间事好了。再说他未必居于下风。」

小羊迟疑低吟,又说:「可我认得那伙抢劫的,他们穿的是天蘅教的衣服。不该让他们得逞啊。」

明蔚想劝退小羊,但天蘅教的人又出阴招,掷出一连串的符去炸白衣修士,很快就轰出团团烟雾,小羊着急得想衝过去阻止,明蔚暗地抱牢了小羊安抚:「先别急,他没中招。」

毒雾被白袍修士的护体真气冲开,他反手一剑就隔空削下那施符者的手臂,再将另一侧欲偷袭的两人串透了心窝,其他人闪躲到下方或高处,他抽剑挽了朵剑花,释出的剑气破空流窜将那些人身上剐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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