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柒(2 / 2)
潢山上一会儿晴朗无云,一会儿又乌云密佈,风雨雷电齐下,无论是风或雨之中都带着令在场修士难以忍受的强劲灵压,若非几位修为已臻出窍或分神期的前辈丢出法宝罩着,所有人都会直接被万千道罡风剐去半条命。
盛如玄所持的昭明宝镜既可攻亦能守,还能吞掉大乘期修为的法术,甚至阵法或幻术的施展及破解都难不了他,照理说他应该能很快的拿下那妖魔,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妖魔不仅是妖修,同时亦是道修、魔修,同样也有办法将他的所有攻击化解、吞灭。
「你一个神裔,为何自甘堕落为魔?」这话由盛如玄问出口实在奇怪,不过他还是无法理解。他虽然总说对方是妖魔,却明白那傢伙是血统纯正的神裔,出身是妖的神族后裔,并非天生魔人,可是使出魔修的手段竟那么熟稔。他的昭明宝镜虽已修復得差不多了,但他还不能肯定毫无瑕疵,为免宝镜受过多衝击,仍是先拿出其他法器应付,也因此爆了三件上乘中品的法器。
明蔚一向就懒得和讨厌的傢伙多说什么,尤其他此刻心情恶劣至极,即使开口也只想着如何气死对方。所以他刻意笑了下,拿话刺激盛如玄说:「这些不都是拜你所赐?」
他和宋繁樺都曾到过未闇渊,那是个很神秘的地方,他们俩隐约觉得那里有什么在吸引他们,所以之后又曾回去探索,果然找到了一处上古魔君遗留的秘境传承。虽然是个不错的机缘,但那会儿他们进去歷练也是九死一生,那里实际上也是魔君残魂所设的陷阱,他和宋繁樺差点就被那残魂给夺舍了。
盛如玄还是探不出妖魔修为有多深,而他最大的底牌还是昭明宝镜,此时也有些被逼急了,于是抢在那妖魔再次出招前撂话:「你就不担心被我封在镜中的杨雿熙?只要我动了念头就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你在意的那孩子也将性命难保。」
明蔚起初有所踟躕,但听到后来却冷回一句:「他不在镜子里,要不然蓝晏清也不会想杀你。」
盛如玄倒是忘了这点,失笑说:「不错,他不在我镜中,可杨雿熙却是在的,你亲眼所见。」
「我先杀你,抹去宝镜上的印记再放她出来就好。」
「恐怕不容易,我已将此宝镜炼化得差不多了,一旦我重伤死亡,这镜子也就是面破镜子罢了。」
「你想藉她登天,你不会伤她。」
「哈。」盛如玄冷笑一声再次出招,他的法术和拳掌都能藉着宝镜不分远近的打在相中的地方,但这次他想杀的不是对面那妖魔,而是地上苦苦支撑的蓝晏清。他的确不想伤杨雿熙,可盛雪那孩子的死活他丝毫不在意。
明蔚当即察觉出不对,盛如玄的掌力让漫天云雾都旋绕在一起,地面草木早已因为他们斗法而摧折,蓝晏清被逼得吐血跑不开,明蔚堪堪在蓝晏清被打中前挡下杀招,上身法衣被震得碎裂,裸露的后背皮肉被那一掌灼蚀得焦毁见骨。
「呃啊啊!」明蔚面向蓝晏清沉浑吼叫了声,向来清冷如冰的神情,此时因痛楚而有明显起伏。他瞪大眼紧盯蓝晏清,并非是想救这姓蓝的小子,而是他确信杨慕珂被对方藏着,或对方知道杨慕珂被藏起来的线索,所以这小子还不能死。
蓝晏清无法自抑的颤抖着,他体会到自己的弱小无力,不仅连母亲都救不了,恐怕也保不住小师弟。可他仍不想交出杨慕珂,如果小师弟不能只属于他,那么谁也不能碰到他的小师弟!
「他在、咳,哪里?」明蔚目光牢牢锁住蓝晏清,不顾对方修为如何,反正只要留一口气交代杨慕珂的下落就好。
蓝晏清想起盛雪曾对着这妖魔笑的样子,妒恨得失心疯魔,他颤着嗓音回:「我就是死,也不会将他交予你这样的妖魔。」
杨慕珂在天涵之中,依然能感知外界。正因如此他就算看不清楚,也能猜到出了什么事,可是他的声音和气息全然被封在天涵里,无法被明蔚察觉,当真是咫尺天涯。
盛如玄没打算让明蔚缓过来,也不愿让蓝晏清再带着杨雿熙生的孽种,他一掌又一掌拍向明蔚,明蔚反手挡了下,这次来得及运气护身,不过方才受伤还是让他受了些震荡和不轻的伤害。
蓝晏清木然看着明蔚有些吃力的应付盛如玄,心想这妖魔恐怕比师父更棘手,要除掉他只有趁现在。此念一起他就执瑾封剑刺向其妖丹所在,没想到明蔚身躯锻鍊得极为强悍,他的宝剑仅仅刺入两寸,他再发狠倾注全力要震毁其体内筋脉,居然被明蔚震出一波灵气给反弹了。
「赫呃!」蓝晏清被震飞至数尺外,落地后又拖出了一道血痕,短暂昏迷。
明蔚不是毫无防备,但是蓝晏清那一剑后又再次蓄势而攻的确令他意外,他俊美无儔的脸上浮现一抹略微狰狞的狠笑。可盛如玄依然没停手,他不得不躲开。他想救下杨雿熙,正思忖该怎样耗尽盛如玄的法力,四周的尘埃、碎片、风和水都静止了。
盛如玄正轰出的法术就像一滴水落到汪洋里,激出细微的水花,但没能掀出更多波澜。明蔚则感觉到身上的痛楚缓和了些,浑身有一瞬的麻痺。其馀修士像溺水者及时被捞上岸,重获生机,灵素宫被罩下的重重禁制也都忽然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冯护感到浑身一轻松,发现他能出声了,这句话也是其他人此刻共同的疑问。
明蔚率先起身看向颓圮大殿,在那里站着一名白衣银簪的女子,盛如玄和其他人也陆续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来者不仅是那女子,她两侧各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曾在此久居的宿月镇狼族宋繁樺,女的是过去险些死在这儿的白狐族柳青禕,而他们三者周围绕着一道银白灿亮的长躯,是一隻白龙站在他们身后,直起前身歪着脑袋在柳青禕身旁探头看。
盛如玄警觉拿昭明宝镜一照,显出那白衣女子的样貌,惊诧低语:「是她,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错愕的人是杜明尧,杜明尧恰好能看到那白衣女子的侧脸,他目光彷彿紧黏在了对方身上,用很轻很轻的语气吐出二字:「师父……」
白衣银簪的女子似有所感,越过一些修士看向杜明尧,眼眸里有着温煦柔和的笑意。她稍微仰首看盛如玄,轻叹道:「真不该留那面镜子在此。」那昭明宝镜原就是她的宝物,她是最熟悉该怎么发挥它,也最懂得怎样完全炼化它的,她只竖起了一根食指隔空指着盛如玄,以食指轻轻画圆。
盛如玄胸口浮出一团白光来,光晕淡去就见到一面素雅的铜镜,镜框和背面都出现金亮的符纹,而且不受其控制的改变了符纹的内容。他感受到自己和昭明宝镜正被斩断了连结,愤然斥喝:「住手,这东西是我的!」
白衣女子并不理睬盛如玄的抗议,她食指圈完几圈后翻手一握,虚拢的手里出现了一柄精緻古雅的手镜。盛如玄正朝她打来,她拿宝镜照向对方,映出一道金灿的光束。
「你!」盛如玄不得不抬臂掩目,整个人烧成一团火球坠落在女子几丈外的地面,火燄很快就熄了,可他依然满地打滚哀叫:「师父、师父救命!」
柳青禕和宋繁樺这时赶到了明蔚那儿,明蔚身上的伤有些惨不忍睹,柳青禕赶紧塞给他几颗丹药吃,白龙也飞过来护主,他们几个和其他修士都好奇观望白衣女子在做什么。柳青禕小声告诉明蔚说:「她不是天人屿来的天人,而是──」
「是灵素仙子。」明蔚已经从盛如玄的叫喊及其杜长老的反应猜出来了,只是有些不解:「她怎么在天人屿?」
「许是巧合吧。」柳青禕耸肩。「不只我们,灵素仙子连女皇都带来了。」
话讲到这儿,灵素仙子出声质问盛如玄说:「霏缨在何处?」
「天、天清屏风。」盛如玄闭着双眼痛苦回答,灵素仙子隔空朝他轻拍了一掌,仅这一掌就将他元丹拍碎,他发出惨叫,嘶哑呻吟着挤出破碎字句:「为何、为何这样对,对我……师父!」
灵素仙子说:「事由我都从柳道友那儿知晓了。你也不算是我的弟子,故废了你的修为。」她讲完转身拿镜子照向地面,释出杨雿熙,同时也将藏于袖中的沉孟珂放出来。
沉孟珂看到躺在地上的杨雿熙,立刻紧张得上前抱起她,却发现杨雿熙不仅是昏迷,而是没了气息,身体也渐渐发冷,她难以接受的喊了两声杨雿熙,不知所措的哀痛哭出声。
灵素仙子说:「方才夺回宝镜时,恐怕让习錚有了玉石俱焚的念头,这才波及了她。」
沉孟珂望着灵素仙子恳求道:「求仙人救救她,她是无辜的啊。要我用命来换也成!」
灵素仙子朝她们走近了些,给了沉孟珂两个选择:「你们召唤我,不就是想治好她,让她恢復如常?我在这里不能待太久,能做的也不多。她曾经歷大悲大喜,生离死别,却没能顺利跨过那道坎,若坚持回復她的记忆,她也没几天好活,也不知清醒后会如何。要是想救活她,让她像原来那样长寿健康,虽然记忆还在,却会忘情,过去种种彷彿发生在他人身上,她不会再对你们有感情。」
沉孟珂懵了半晌算是听懂了:「要么她记得在人间经歷的一切和感情,却没几日可活,要么是她回去当她的天人,就算还记得凡尘的经歷,也没有什么感情了?」
灵素仙子微微点头:「是的。你是她曾经挚爱,你来选择。还有她的孩子。」讲到这里,灵素仙子看向拄剑单膝跪地的蓝晏清,蓝晏清有所防备的想护住藏在身上的天涵,可是天涵却被她隔空取物给拿走了。
当蓝晏清看到灵素仙子将天涵里的杨慕珂释放出来时,神情恐慌得不得了,那个人是他的,是他的唯一啊!然而有灵素仙子在,他根本无法动弹。
杨慕珂踉蹌奔向两位母亲,仙子的话他也听见了,他哽咽的喊了她们娘和母亲,沉孟珂转头看他一眼,用似哭似笑的表情告诉他说:「儿啊,我实在不忍她再受苦了。」
杨慕珂并不希望被娘亲遗忘,但他更害怕娘亲就这么死去,他闭紧眼掉泪,克制不住的抽泣,然后听见沉孟珂对仙子说:「拜託仙人救活她,就算她不记得我们了,也……也行,只要她活着。」
灵素仙子说:「一旦这么救活了她,她会随我回天人屿。你们母子真捨得?」
沉孟珂又与杨慕珂互看一眼,他们朝仙子跪拜恳求,灵素仙子朝杨雿熙吹了口气,沉孟珂怀里的女子恢復了呼吸,却飘出了沉的怀抱,被灵素仙子收到天涵里。灵素仙子说:「那么,我就带她回天人屿。是我女儿走上歧途害了她,如今霏缨也有报应,我去瞧她一眼,这就走了。」
沉孟珂难过得讲不出话,目送灵素仙子离开后趴在地上颤抖,杨慕珂有些不知所措,沉孟珂起身抱住儿子,并放任自己崩溃大哭,杨慕珂僵了下身子后回拥母亲,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明蔚吞服丹药后,断肢很快再生出来,其他修士也不敢妄动,各自找了理由匆匆逃离潢山了。场面仍是一片混乱,明蔚的耳目和所有神识都在杨慕珂身上,杨慕珂下巴靠在母亲肩上,也对上了他的注视,彼此深深凝望。
这一幕刺激了蓝晏清,蓝晏清比方才弒父时更癲狂,握起长剑杀来,不过半路就被宋繁樺一击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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