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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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峦嶂叠翠如屏,飞瀑宛如白练,笼罩着冰綃似的云嵐,江水畔座落的亭台楼台就像画中仙馆。这是西盛国与妖魔域相邻的边陲地带,入秋后景色萧颯,但水阁里仍聚着一群人,各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他们皆是来此竞拍曇香阁藏品的修士。

曇香阁在许多地方设有分馆和分部,名声和寂明馆相近,不过他们主要是搜罗各类字画诗书的珍品,也包括各类印鑑、玉石,像是修真界的古董藏家,他们不是修真界最有名的大门派,却数一数二的风雅,而且并不为了收藏珍品而使下流手段,反而会像这样不时举办竞拍会或是鑑赏会,与同好交流分享。

曇香阁并不担心会有谁趁机夺宝,因为他们有一位大乘期的掌门,一位洞虚期的长老,就算是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也不敢轻易招惹,也难怪敢在这样的地方举行秋霽会。

秋霽会主要的拍品皆是字画,这些字画多是以灵墨所创作,或创作者是修真大能,除了字画本身的美好,也有涤心净气,稳定元神之效。

杨慕珂出示了帖子,和明蔚进到古雅的水阁里,他们已离开西盛国多年,这次为了秋霽会才又找姚昱凡设法弄了帖子到这儿,为的也是想见识这次的画作。据传这次的画作之一藏着混沌之钥,那是所有修炼幻术者都想得到的。

「二位请往这里走。」曇香阁一位女修亲切带他们入座,座位间都有屏风间隔,有客人入座以后,就有其他童子呈上点心盒子和茶水,在这里虽然不禁法术,但也不会有人刻意做什么令人困扰的举动,有些客人安静待在座位上品茗、静思,有些会起身找人攀谈。

杨慕珂跟明蔚都不是会刻意与谁结交的性子,虽然会暗地观察别人,但也不会到处走动,两人尝着桌上的饮食,等待秋霽会开始。

杨慕珂跟着明蔚修炼已有数年,他们成为道侣后不久就四方云游,期间寻访了不少秘境和洞府传承,有些早已不復存在,也不乏充斥机关的陷阱,但也有收获丰硕的时候。

杨慕珂的修为可以说是一日千里,渐渐能追上明蔚,他对幻术极感兴趣,而明蔚精于符阵,他得了明蔚亲传,将鑽研的幻术加以应用,衍生出不少新的法术,这些法术不仅应敌时能减少自身损伤,平时也拿来当作情趣。

有几回杨慕珂试着佈置了较大的幻境捉弄明蔚,把一些小生物充作分身,只不过明蔚的修为仍远高于他,很快就被识破了。

明蔚告诉过他说:「幻术化境,初时皆是虚幻縹緲,中期真假难明,最后凝虚为实,一些大能到最后也是藉着类似的方式开闢出新的天地,也许有朝一日你也可以。」

杨慕珂听完笑回:「又不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何必这样麻烦,你就是我的天与地。不过,我也希望自己能变得那样厉害,这样万一哪天你不见了,我还能有办法找得到你。」

明蔚莞尔:「我倒是想弄个谁都到不了的地方将你藏起来。」

现在他们两个都没有交谈,却是因为早已心意相通,许多事不必多说也能明白。过了约一柱香的工夫,江面忽然涌起大浪,有隻灰绿大龟浮上水面,龟壳上站着一位鬚眉花白的修士,那修士被一团光气笼罩,丝毫没有沾染半点水气,还满脸笑意走进水阁说:「诸位道友久候了,秋霽会正式开始。」

那隻大龟逕自沉回江水里,乘龟而来的修士问候了几句之后就挥动手里拂尘,虚空中出现一件尺幅甚大的山水画,立刻有人认出那画的是何方美景,白鬚修士笑呵呵开始介绍:「这幅画的作者不详,不过看得出这画里建物和人物细节很多,不因其只是山水间的点景就淡墨写意的带过,松林描绘同样工于雕鏤,赋墨亦重,皴法灵妙多变,山体则外廓内皴相生相济,山势迤邐层叠,松树形象生动……」

白鬚修士介绍时,眾人能感受到那画里吹出的松风和水气,其实也是那画作本身的灵气,不仅仅是作品清韵有灵,而是它真的蕴藏着「灵气」,能创作出一件物品,使之有灵,且几乎生生不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修真界的炼器师不多,而像这类以字画蕴养灵气者更是罕有,而且这些藏品的作者未必都是修士。更难得的是曇香阁能看中它们的特殊之处,将它们聚到一处也并不藏起来永久封存,而是像这样不时的展示出来,就曇香阁的阁主所说,越富灵气之物越要时常出来透透气,它们或许会招来一些有意思的人事物,也是一种物以类聚。

杨慕珂他们并没有非要买下哪件作品,只是抱着有机会见识一下的心态,而且曇香阁也有权不卖画,双方交流和交易都讲求机缘,所以他们反而更自在的坐着赏画。

前两件拍品都是山水画,接下来是一幅花鸟画、一幅书法,再来是一张写生,巨嶂如滔天大浪,中段烟云朦胧,底下画了城外驛站的街市景象,店舖摊贩和往来人车皆栩栩如生,观画者彷彿隐约能听见那里的喧嚣声,若远观大局往山景凝视又似乎能听到山林中的风声鸟鸣。

杨慕珂忽然一阵心悸,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转眼间他站在路边的茶棚外,握他手的人走向前回望他笑问:「怎么了?不是一路喊渴,我才一路赶到这儿带你喫茶的。」

杨慕珂默默震惊,他瞪大双眼确认眼前人,那的的确确是蓝晏清,这附近不正是他方才细细端视着的那幅画?但他这念头稍纵即逝,强烈的晕眩感让他有些站不稳,脑子变得昏乱不已。

蓝晏清连忙扶住杨慕珂,紧张道:「你怎么了?该不会是中暑了?」

茶棚里的人一听他们说话立刻跑来招呼,喊出最消暑的几类药草茶,蓝晏清叫茶来喝,带着杨慕珂入座,又执起杨慕珂的手按压穴位关心道:「好点没有?」

「不好,头好晕,又疼……」杨慕珂再看一眼蓝晏清,觉得头又更疼了,他好像一时忘了非常重要的东西,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被挖搅着,隐隐作呕,但是蓝晏清替他按了些穴道后慢慢又舒缓了。

「谢谢你啊,师兄。」杨慕珂喊完觉得有些古怪,好像已经非常久没这样喊他了。

蓝晏清浅笑:「谢什么,照顾道侣本就是应该的,何况你先前受了伤,身子还弱。还有啊,叫我名字就好,就这么爱喊我师兄?」

「……嗯,习惯了。」杨慕珂心里越发奇怪,他们何时成了道侣的?但这疑问一冒出来,脑海居然隐约有个印象,好像是许多年前他就跟着蓝晏清四处游歷,在某个秘境里定下关係的,然而无奈又古怪的是这段记忆非常模糊。

杨慕珂试探性的问:「你还记得我们何时何地成了道侣的?」

蓝晏清失笑:「当然记得啊,怎么?难道你在考我?你的茶来了,先喝一些吧,等会儿再吃药。」

杨慕珂分神想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疑问,药草茶的味道微凉而不苦涩,他很快就喝完一碗,他搁下茶碗说:「我想见周谅。」

蓝晏清一脸莫名其妙的说:「她早就出嫁,跟着她的道侣去云游了,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你现在突然说要见,一时半会儿也无从找起。晚些时候我再想想办法好么?你是想念她了?」

「嗯,我想她,非常想。好久没见到她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啊。」

蓝晏清握住他双手温柔笑说:「是不是我没有时时刻刻陪着你,让你寂寞了?」

杨慕珂垂眼看自己被握牢的双手,满心的尷尬,他说不上原因,只觉得事情不该如此,他默默抽手回应:「不是,我没有这意思,你不必太顾虑我,有什么事你就去忙。」

蓝晏清浅笑道:「师父交代的事我都忙得差不多了,这才和他老人家告假陪你下山的,你不是想体验山下的生活,我特意准备了好一阵子的,一会儿进城就带你到我们的新居,在那儿过上一年半载不会有谁来打扰。」

蓝晏清这一路上对杨慕珂关怀倍至,细心照顾,加上他又生得风流俊美,任谁都无法抗拒这些温柔付出,杨慕珂也觉得自己没道理对蓝师兄摆架子给脸色,可是心里无由的感到愤怒和失落。

蓝晏清带他到城中新居参观,从前厅中庭后院都逛了一圈。杨慕珂面有难色的说:「可以不和师兄同房么?」

蓝晏清失笑:「怎么了?你是害羞还是担心什么?」

杨慕珂看蓝晏清走来要搂他,突然害怕得推开人往后退,惊慌喊道:「你走开!」

蓝晏清脸色微变,随即恢復温和的笑容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杨慕珂摇摇头,努力想要想起脑海像是被遮蔽的人影,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不该在这里,他想回到影子那里,但越是想就越头疼。自从解除袁霏缨所下的诅咒以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苦了,他抱头跪坐在地,伸手抵挡蓝晏清的接近,出了一身冷汗低吼:「我不要你、不是你,我不要……你走开……」

蓝晏清紧张得退开一些,叹道:「好,我离开,这间房间就给你,我就住隔壁,你有事喊我,这样好么?盛雪,你太累了,这是旧伤引起的毛病。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慢慢治好你的,这事急不得。」

杨慕珂知道蓝晏清还站在那儿盯着自己,他的头疼稍缓,听见师兄喊自己名字的当下,忽然有点惊吓,随即又感到无比的愤怒,他想可能真的是自己有什么毛病吧?师兄这么好,丝毫没怪罪他,他点头应了声,慌乱的躲进房间里面。说也奇怪,只要不和蓝晏清相处,他就感到自在一些,那些违和感还在,却不那么强烈。

之后的数日他和蓝晏清也这样相处,只要他喊头疼不适,蓝晏清就会离他远一些,笑得无奈而苦涩,正常人都会心疼蓝晏清并感到不捨才是,可他心中居然半点愧疚也没有,甚至越来越厌烦。

为了避免和蓝晏清独处,杨慕珂开始往外跑,他知道蓝晏清不放心他,常常偷跟在他身后,偶尔会亲自现身接他回去,顺便念他几句,若天色还早也会留下来陪他看戏或逛街。

「去哪儿?」蓝晏清在侧门拦到了想偷溜出门的师弟。

杨慕珂訕訕然答道:「喫茶看戏,师兄要一块儿来么?」

「下了山以后,你倒是把修炼的事全都拋诸脑后了。」蓝晏清念归念,还是和他一起出门了。

他们挑了一楼临窗用屏风隔出的座席,蓝晏清叫了师弟常喝的茶,继续叨念说:「你是不是老躲着我?你身上旧伤有邪气入体,所以见了我总是犯头疼,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我已经设法去订了些安神香来,你在房里就点上,早日习惯吧。」

「喔。」杨慕珂懒得接话,只应了声就逕自倒茶,望向楼里戏台。

蓝晏清望着师弟,忽然提议道:「为了早日驱走你身上侵染的邪气,不如早点同房吧。」

杨慕珂听出他的意思,面有难色低喃:「我还不……」

「你总得习惯的。」

杨慕珂瞄到附近叫卖果子小吃的,赶紧换了话题说:「师兄你帮我买些点心来吧?」

「这里也卖点心。」

「不不,我就要别家的,你帮我去街口那间最有名的买,那边的点心更配这里的茶,好嘛,帮我买,我走不开,这戏唱得正精彩。」

蓝晏清想说的事被打断有些不快,可是难得师弟对他撒娇,他也想哄师弟开心,于是点头答应,起身后又回头叮嘱:「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别跑远。」

「放心啦,快去吧,替我买桂花酥,那个太晚去就没有了。」

杨慕珂终于打发走蓝晏清,心里想的不仅是开溜,而且是跑得远远的。就在这时,一个模样白净的小娃儿穿着一身浅紫衣裳坐到他对面,那小娃儿生得异常漂亮,嘴边还沾着一些点心屑,身上佩带不少银亮的饰物,似乎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年纪大约十岁出头,看得他好笑道:「小妹妹,你是不是坐错地方了?」

「我是男的。」小孩的童音很好听,让人心生怜爱。

杨慕珂以为这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于是关心道:「小弟弟,你也是偷跑出来玩的?我现在要离开了,不能陪你,你跟谁出来的?一个人在外头危险。」他细察那孩子的眼眸竟是紫色的,该不会是什么妖精?

紫眸的孩子想了想说:「我不是偷跑出来的,我是趁家人休息,出来多做些生意的。」

杨慕珂失笑:「这样小的孩子,做什么生意呢?」

「我家是开茶坊的。」

「这家茶楼?」

孩子摇头,微笑回答:「不在这儿,在混沌里,在梦和现世之间。不过跟一般茶坊差不多,只是除了买卖各类茶水和茶食,也买卖梦境。」

这说法听来荒谬,可是杨慕珂看着那孩子一双紫眸却并不意外,虽不知其来歷,但直觉这孩子并非凡人。

「我叫月牘。」小孩给自己倒茶喝,品着茶点点头,接着聊道:「因为看见你被一个奇怪的梦境困住了,所以过来瞧瞧有没有生意做。」

杨慕珂彻底收歛了轻松的笑意,正色问:「你说这里是个梦境?」

月牘肯定答道:「对。是方才坐在这儿的男人的梦,而且这不仅仅是梦,还结合了相当厉害的阵术,他耗了不心血养阵,若你和他长久陷在这里,这里终将成为一个新的世界,而你和他永远都离不开,即使是死也一样不归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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