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沈枢脑海中想法纷乱,说出来的话却稳而慢:“揭发围标的材料我看过了,证据确凿。”
项目主管不由坐直了身体。
“这件事传播范围很广,不处理不可能。虽然目前还没定论,不过对润恒科技最轻的处罚,也得是把这次项目的招标结果撤回来。”沈枢瞥过去一眼,“你们那点小把戏,是该收敛收敛。还有,那个揭发的小姑娘,你们后续准备怎么对待?”
项目主管本来心有惴惴,听到沈枢言语轻描淡写,立即觉察出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当下来了精神,正准备立个信誓旦旦的保证书,沈枢的电话响了起来。
沈枢只看了一眼,就起身出了会客室。
等过了五分钟再回来,沈枢握着手机若有所思,再看向项目主管时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态度。
“围标事件影响恶劣,会从严约束管理。此次机械臂项目会撤销原先的评审结果重新招标,之前跟润恒科技合作的项目也会进一步评估预算的合理性。另外,润恒科技以及另两家陪标单位会被加进黑名单,相关信息也会告知合作企业,在没有得到进一步许可前,不得再参与竞标。”
断前绝后,这是最严厉的处罚。
项目主管没想到只一通电话时间,沈枢态度竟会产生如此强烈反差,忙起身要求情,沈枢却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抬手按了通话键:“李秘书,送客。”
其实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沈枢。
他方才接到的是等待已久的叶丞电话。沈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前情告知,电话另一端却只思量了片刻,就言语冷淡地让沈枢不用考虑别的,公事公办即可。
沈枢完全没料到叶丞是这么个态度,张了张嘴,强调说:“我要是公事公办,那这事可就闹大了啊。”
“嗯。”
沈枢生怕他刚才没听清楚,再次提醒:“这件事,可是钟酉酉揭发的。”
“我知道。”
你知道个啥?你知道这么一来钟酉酉未来几十年前途就断送了吗?你们俩究竟是结了多大仇,三年过去了还这么你死我活的?况且为难一个小你六岁的小姑娘,你还能算个男人?!
沈枢满腹的话想说,另一端却以在忙为由,很快将电话挂了。
沈枢无法。
徇私于他毫无益处,暗示可以对润恒科技网开一面,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看在当年叶丞照顾钟酉酉的份上。现如今连叶丞都发话,他也就没什么好说,回去后三言两语就将润恒科技的项目主管打发走人。
只是到底不太放心,沈枢晚间还是给钟酉酉去了通电话。
那边照例是冷淡嗓音,开口便说:“如果你也是来教育我蓄意揭发属于无脑行为之类的话,现在就可以挂电话了。”
沈枢:“……”
沈枢唉了一声:“什么叫做也?有谁跟你说了这话?”
“许多。从回到润恒科技到现在,项目主管,部门主任,还有财务法务跟商务部门的一些什么人。”钟酉酉语气恹恹,“一个又一个说个没完,要不是今天总经理出差不在公司,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被允许下班。”
沈枢默然。
想也知道钟酉酉回去润恒科技后日子不会太好过。毕竟是凭一己之力毁去润恒科技大半修为,管理者未必能痛定思痛,怒火却势必会烧到揭发者本人身上。沈枢想起前一晚,本来都已经跟她提醒过小姑娘孤身在外不要故意惹祸上身,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不是说这是无脑行为,只是一个人能量有限,做事情要估量后果的呀。”
仅凭一人单枪匹马就敢挑战行业默规,如果是旁人,可能还会对这份孤勇肃然起敬,但如果是一个既无背景又无根基的小姑娘,全靠一份固执冲动行事,以沈枢的成年人角度,并不认为应该提倡。
电话另一端却传来轻轻一记冷嗤。
“后果?”
钟酉酉微微冷笑:“我之前说过,毕方集团近期人事调动频繁,你不记得了?”
沈枢眼皮微微一挑,听到钟酉酉的言辞倏然间变得冷静。
“从毕方集团的内网公告来看,两个月前,毕方集团审计总裁明升暗降被调往海外,随后新任审计总裁由外部空降,之后不久,总部技术中心本来快到退休年纪的副总突然提出离职,再之后,一家子公司的研发主任在企业年度内审之后不久,也主动提出了离职。如果说这些还能用正常人事变动来解释,那么半个月前,另有两家子公司总经理同样在年度内审之后被调职,并且也都是明升暗降的架空,就很难不让人怀疑,最近毕方集团的屡屡动作,跟内审审计有关,且饱含深意。”
“虽然凭我的级别,无从打探变动内情,但至少也能确定,既然都是技术与研发部门的高管被调动,那内审针对的就跟项目工程方向高度相关。既然如此,如果说揭发围标需要契机,那么在当前集团可能对项目工程问题微妙敏感的阶段,无疑就是最好的时候。”
钟酉酉静静说:“这才是后果。我早就想得很清楚。”
沈枢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明明三年前的钟酉酉对这些都还一无所知。甚至以其当年耿直性情,对这种复杂暗涌始终抱有坚定排斥。这三年不知发生过什么,竟能让一个小姑娘从双耳不闻窗外事变成主动搜寻信息并且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将局势解析得明白通透。
沈枢沉默半晌,轻吁一口气,软着语气说:“可是,酉酉啊,把事情闹大,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对你自己哪里有好处?”
钟酉酉漫不经心笑了一下。
开口时她的嘲讽意味十足:“比起操心我,你还不如多多操心你自己的下属。这次多关节机械臂项目润恒科技能中标,还不知有几个甲方的人在里应外合呢。”
沈枢心中一跳。
围标虽是投标方之间的私下协议约定,但如果没有甲方在招标之初故意设置严格竞标条件,作为筛去其他潜在竞标企业的壁垒,围标过程其实未必顺利。因此,围标一事,基本跟甲方也很难脱得了干系。
沈枢虽是个外行,这点门道稍微想想倒也很快就明白。没等讲话,听到钟酉酉又凉凉一句:“再者,润恒科技被针对,被从严处理,不是你亲自下的指示吗?”
“……”
“据主管讲,两人会面之初你似乎有心放润恒科技一马,可是等中间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态度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钟酉酉吐字缓慢,语气却迅速转冷,“这不免让人好奇,你那一通电话,究竟是谁打过来的。”
沈枢心下一惊,钟酉酉已经语气极寒地念出了名字:“叶丞,是吗?”
沈枢:“……”
见人被哽得严严实实,钟酉酉冷笑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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