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女子的嗤笑声,她松开手,冰凉的袖角从他手背上滑过,像是条蜿蜒而过的毒蛇。
她低垂着眼,神情依旧可怜,娇柔的嗓音却像是淬了毒。
“蠢货,我骗你的。”
薛鹂的声音很轻,外人看着似乎是她在好言好语地劝慰沈吉。
“不必费心替长史求情,你若当真挂念他,不如先到地下等着,兴许还能早日父子团聚……”
她的一番话如同火上浇油,眼看着往日任由他羞辱的女子,如今踩在他头上奚落他,带来的屈辱与愤恨是梁晏乃至魏氏所不能相比的。沈吉几乎立刻念被怒火冲昏了头,如同对自己的妾侍那般,扬手便要教训薛鹂。
薛鹂惊叫一声往后摔去,不等沈吉踢上去,立刻便有三两人上前按住他,而后侍女们纷纷来扶薛鹂,她眼角噙着泪,声音颤抖地说:“过去的误会我已同沈郎君赔罪,可令尊之事我实在爱莫能助,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以至要动手欺负我,实非君子所为!”
沈吉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贱人!娼妇!胆敢颠倒黑白戏耍我!”
薛鹂吓得缩到银灯怀里,立刻有侍者看不过去打了沈吉的嘴,直打得他说不出话来,才绑了他的嘴将他丢出府去。
此事过后,沈吉的罪过便成了谋害魏氏的女郎,传言更甚的说他是行刺梁晏的未婚妻。以至于他四处求情,却无人敢理会他,甚至为了讨好魏氏与平远侯府而落井下石。沈吉落魄到只能混迹下等酒肆,与他最不屑的庶族同坐,醉醺醺地咒骂着他的仇人。
又过了几日,洛阳便彻底没了他的身影,而战事四起,百姓愈发苦不堪言,多地出现了寒门领兵起义,起初只是百来人,一段时日下来竟也渐渐成了气候。平远侯心中不安,不断催促梁晏辞官去冀州,他们的婚事便又提前了。
赵暨放心不下夏侯氏派去的人,魏氏同样放心不下,因此又命魏玠进宫去商讨平乱的人选。
待他回府之时,在马车内听见了女子清脆的笑声。他掀开车帘,正看到梁晏抬起手臂将薛鹂抱下马,不等她落地又被抱着转了一圈,惊呼着搂紧梁晏的脖颈。
她对梁晏娇嗔笑骂,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能透着欢喜。
当看到薛鹂如何对待梁晏后,再想起从前种种,魏玠便不得不信,薛鹂待他不曾有一丝真情。
晋青回府当日所说的话,他仍历历在目。
薛鹂的旧物堆在薛氏的杂物房无人处置,有几箱子的旧书与数不清的废纸。他们废了五日的功夫才整理完,从中找到了梁晏的诗集,以及一些鲜为人知的辞赋,更甚者还有其他士族写下的随笔,但凡有提及梁晏的,都被她细细收集了起来。这还只是少许被她遗忘的部分,薛鹂离开吴郡前曾烧了许多文稿,必定与梁晏也脱不开干系。
晋青从吴郡带回了一篇薛鹂抄录的诗文,字迹与梁晏如出一辙。
如此想来,似乎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为何初见之时她循规守矩,后来却又无端来招惹他,再然后便性情大变,忽的要与他撇清干系。只因从一开始她心中所念所想便是梁晏,只是她苦于无法接近梁晏,便只好另寻他法……
薛鹂并非无情无义,她早已是心有所属。那些寡恩薄义与谄媚心机,都只是用在他魏玠身上的手段,于梁晏,她的确称得上是一往情深。
始终如一是假,独属他一人更是假。
薛鹂就和那只鸟没什么两样,他为了她违背自己的规矩,让她成为例外。他已经决定接受这些情爱,去尝试讨好她。他甚至被她勾出龌龊心思。即便薛鹂爱慕虚荣,自私成性,他依然可以待她好,待他掌管魏氏,薛鹂想要的都能得到。
然而她爱慕着梁晏,她对梁晏才是真心相待。
自始至终,薛鹂都冷眼旁观他的沉沦,看着世人称道的男子为她倾倒,躬下身去附和她这样的俗浅之人。她必定为此洋洋得意,甚至在心底耻笑于他的轻易动心。
魏玠听到薛鹂的笑声,脑海中似乎又回响起那只雀鸟濒死的鸣叫。
正如他发现那只雀鸟讨好家仆时的不悦,在掐死它的时候,他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
那薛鹂呢……她死了,他才能解脱,一切便回归从前的模样。
想到此处,魏玠的呼吸不自觉重了几分,手指也缓缓收紧,他眸光中透着阴冷,透过竹帘的缝隙去看薛鹂的身影。
她引诱他走入泥潭,却又独自抽身,摆出一副无辜的嘴脸观赏他的失态。
他不会放过薛鹂,既然许诺属于他一人,便是死了,她的血肉也要与他烂在一起。
薛鹂的嫁妆已经备好,婚服与礼冠也摆在了漆盘中。等到良辰吉日一到,她与梁晏便可成婚。在此之前除了沈家,还有一些琐碎的小事层出不穷,忙得薛鹂与梁晏焦头烂额。
姚灵慧为了祈求好运,便催促着薛鹂去净檀寺烧香拜佛,好去一去近几日的晦气。
净檀寺太远,薛鹂不愿意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受罪,梁晏本想随她一同去,临了却冒出一堆公务,只好让侍者护送她去礼佛。
只是不等梁晏处理完公务,有侍者急匆匆来寻他,说是薛鹂在上香的路上失去了踪迹。
第43章
平远候府已经布置好,新房也已腾出来,只等薛鹂与梁晏正式成婚。她忽然在此时失去踪迹,整个侯府,连带着魏氏二房都乱成一团。
薛鹂去礼佛当日,随同的侍女与侍从有七人,几人都安然无恙地躺在山野间,唯独薛鹂失去了踪迹。
梁晏心急如焚,领着人在附近的山野搜寻,又命人去查沈吉的动向,姚灵慧从魏府急急忙忙奔出来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一天一夜不曾阖眼,双目中满是红血丝,眼下也泛着疲惫的青黑。姚灵慧一见他便嚎啕大哭,梁晏安慰道:“鹂娘必定不会有事,眼看我与她婚事将近,应是有贼人掳了她想要换取银钱,不日后定有人来府中送信,无论如何我都会带鹂娘回来,夫人还请放心。”
即便梁晏这般说了,姚灵慧心中仍是焦急无措,她从不曾遇上这种事,眼看如今薛鹂要飞上枝头,从今往后再不必受人冷眼,谁知好日将近的时候出现了这种事。倘若薛鹂当真出了事,一切都会如泡影般消散,她只有薛鹂一个女儿,往后又该怎么办。
姚灵慧哭得喘不过气,回到魏府的路上仍在哭,一双眼哭得红肿。魏植也在为此事担忧,洛阳一带从前有匪徒绑走了魏氏的小郎君,拿了钱粮后便被屠了个干净,尸身堆在一起任野狼野鸟分尸,从此再无人敢对魏氏的子孙下手,洛阳一带的山匪也消失匿迹,断不该在此时对薛鹂出手。
梁晏的话要安抚姚灵慧,却难以安抚自己,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焦急不安中。一刻找不见薛鹂,他惶恐中又庆幸,至少没能寻到她的尸身,然而时间越久,他便越觉得无措。平远侯驾马去找他,梁晏这才露出了无措的神情,声音微颤地问他:“父亲,我该如何做……”
他翻身下马拍了拍梁晏的肩,沉声道:“你去搜查她们母女有什么仇家,再挨个盘问监视。与侯府不合与你不合的皆要仔细盘问,此事只怕是从前与人生了过节,特意来寻仇。”
梁晏沮丧道:“我已经命人去查了。只是,鹂娘若出了事……”他说到此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当日怪我公务繁忙,若我……若我没有推脱,陪她一同礼佛,鹂娘不会……”
平远侯打断他:“若你陪她一同去,只怕你也要遭祸,不伤他人却只掳走了薛鹂。想必并非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有备而来,既然能掳走薛鹂,自然不会放过你。”
话虽如此,梁晏始终反复在想,若他当日陪薛鹂一同去,是否她便安然无事了,若此事因他而起,他必定终身悔恨。
薛鹂失踪的事平远侯府与魏氏虽有意压下风声,却无奈被有心人透露,很快连夏侯信都知晓了此事,在街上遇见了面色憔悴的梁晏,便大笑着讥讽他。
“那小娘子从前不是与魏兰璋相好吗?如何还能移情于你,兴许是临了反悔,舍不下魏兰璋,丢下你偷偷跑了。”
梁晏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要平息怒火,最后却仍是忍不住,当街与夏侯信打了起来。夏侯信的父亲是当今太尉,他自幼在军中长大,武艺不俗。梁晏却也是从小被平远侯手把手教出来的,加上几日积攒的焦虑与不安,都在此刻被这怒火引燃了,通通发泄在夏侯信身上,打得夏侯信鼻青脸肿,自己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上风,最后还是魏恒路过将他们给拉开。
夏侯信也没想到往日还算好相与的梁晏疯起来是这种模样,然而到底是他挑衅在先,说起来也不占理,加上不敢冒犯魏恒,也只能恨恨地往地上啐了口血,自认倒霉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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