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2 / 2)
大黑护主,他头一次嫁到裴家时,这狗对他还很警惕。可这几世相处下来,大黑对他的态度一次比一次缓和,这一世,甚至看见他就想往他身上扑,又听话又黏人。
有时贺枕书都觉得,大黑像是早就认识他似的。
“那我就是不合眼缘了。”冬子唉声叹气。
贺枕书笑笑,又问:“你这是要出村?”
“是啊。”冬子拍了拍别在腰间镰刀,道,“我去帮村东头的王大婶割点猪草,王叔在镇上帮工没回来,她家里孤儿寡母,活干不完。”
冬子小时候吃百家饭,谁家都住过几天。待到长大点,村民们筹钱在村尾给他修了间茅草屋落脚。这些年,他靠着给村里各家打下手干农活,换点吃食衣物,勉强度日。
“你怎么不也去镇上找份活干?”贺枕书问他。
“谁要我啊。”冬子从脚边拽了根草,放嘴里叼着,“镇上招帮工都要长得高力气大的,他们嫌我年纪小。而且啊,那些活计只能做一时,长久不了,哪有……”
他挠了挠头发,没把话说完。
贺枕书知道他想说什么。
冬子在村中没有依靠,一直想跟着裴木匠学手艺。裴木匠倒是留他做过几天帮工,但他实在没什么天赋,加上大黑不喜欢他,便没有继续干下去。
这些年冬子依旧没有绝了这心思,一找到机会就去裴木匠面前献殷勤。
他来认识贺枕书,其实也有想让贺枕书帮他说话的意思。
但裴长临病成那副模样,裴木匠连自家女婿都没心情教,怎么可能再收别的学徒?
冬子没继续说,而是岔开话题:“嫂子大清早在这儿做什么呢?”
贺枕书:“昨天去山上采了点草药,我在这里等收药的来。”
“那姓李的药贩子?”冬子常年在村里,自然也知道这个人,“我听说那个人不好对付,嫂子你与他打交道要当心点,别被人欺负了去。”
贺枕书一笑:“你从哪儿听来的?”
“王大婶他们都这么说。”冬子道,“姓李的爱占便宜,回回都变着法压价,出了名的欺软怕硬。乡亲们早受不了他,要不是镇上的医馆不收散药,大家伙儿都想自己背去镇上卖了。”
贺枕书前几世没有直接与那草药贩子打过交道,但也听说过一些。不过他本就是商户出身,这种人他过去见得多,应当不至于应付不来。
冬子还赶着去村外割猪草,与贺枕书闲聊几句就离开了。
又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远处终于传来敲锣声。贺枕书循声望去,有人架着牛车从田间缓缓行来,一边走,一边敲响挂在车前的一面破锣。
那是草药贩子特有的信号,村民听见这响声,便知道收药的来了。
贺枕书让大黑去一旁的麦田里玩,以免吓到生人,自己则跳下堤岸,迎了上去。
“卖药。”
那草药贩子是个中年男人,上身只穿了件白布汗褂,裸露出来的膀子晒得黝黑。
他将牛车停在路边,上下打量贺枕书几眼:“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下河村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双儿,刚嫁过来的?”
贺枕书嘴唇轻抿,不太舒服对方那轻浮的眼神。
这药贩子的年纪都快和他爹爹一样大了。
他没应这话,又问一遍:“你收不收药?”
“收,怎么不收。”药贩子收回目光,嘿嘿一笑,“就是最近不景气,山野草药卖不上什么价。要不是乡亲们都等着卖草药,我都不乐意跑这一趟。”
“你要卖什么药,拿出来我瞧瞧。”
贺枕书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张帕子,把包在里面的药材递给他。
药贩子眼前一亮:“这是——”
“千层叶。”贺枕书道,“不止这一株,您收吗?”
“山里还有这好东西呢?”药贩子接过草药,仔细瞧了瞧,“不错,的确是千层叶,就是这成色……”
贺枕书抢先道:“这批药成色极好,应当刚出苗二十天左右,最适合入药。”
药贩子神情更为诧异。
山野村民不懂医术,哪怕是常年采药的人家,采来的草药品相也参差不齐。药贩子就是利用这一点,时常在收药时挑刺压价。
没想到今儿遇上个懂行的。
他想了想,不再兜圈子:“直说吧,你想出什么价?”
贺枕书早有准备:“一百文一株,没问题我带您去家里取药。”
“一百——”药贩子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去抢?”
贺枕书道:“这药材在镇上的医馆少说能买一百二十文,一百文为何不可以?”
这也是贺枕书在上一世知道的。
除非有人急用收药,镇上的医馆收千层叶,通常是一百至一百二十文一株。
“这么高的价我收不了。”药贩子摆摆手,“这样,五十文一株,你有多少我收多少,不论成色。”
“……”贺枕书耐着性子,“我这批药成色都很好,您要是不信可以送去镇上医馆——”
“你懂药还是我懂药?”药贩子打断他,“就五十文,没得谈。你要觉得医馆收得高,怎么不去医馆卖?”
贺枕书眉头蹙起。
他何尝不知道把药送去镇上医馆能卖出更高价,但他辛苦采来这草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
裴长临需要换新的药方,可前世他们没有买药的路子,有几味药材还是裴家托人花了大价钱,才终于在府城找到的。
不仅花销大,耽搁的时间也多。
这一世,贺枕书想试试从这药贩子身上入手。
这人常年走村收药,买药的路子多,想找到他们需要的药材应当不难。再不济,托他去府城一趟,应当也比前世裴家到处求人来得便捷。
只是,想求人办事,免不了要给点好处。
这批草药,便是贺枕书准备的好处。
在谈价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要低价售出这批药,卖个人情。喊那一百文,不过是为了留些还价的空间。
可药贩给出的价格,实在与他预期的相差太远。
根本就是在把他当冤大头。
贺枕书有点不乐意,药贩子看出他的犹豫,大声喝道:“你这小双儿懂什么,这药就值这个价,你家里没男人吗,怎么让你这什么都不懂的小双儿来抛头露面?!”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村外的麦田里有不少人在耕作。
药贩子这一嗓子,众人都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贺枕书下意识后退半步。
双儿地位低,在这种僻壤山村更是如此。生活在村中的双儿,大多就连与陌生男人说话都不敢,更加不敢当众与人争论。若换个胆子小的,面对这场面恐怕就要当场就范了。
贺枕书想明白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心里当即起了火气:“这药值多少价我心里清楚,你要这样说,我们就没得谈了。”
“你说没得谈就没得谈?”
药贩子也恼了,冷笑一声:“小双儿你想好,这附近几个村子只有我一个收药的。这次的药你要是不卖,以后你家的药我都不收了,看你怎么和家里的男人交代!”
“你——”
贺枕书自认见过不少人,但他家身为书商,往日遇见的多是读书人,从没与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打过交道。
偏偏这人还真没说错。
这批药如果药贩子不收,大不了他多走点路,背去镇上卖。但如果因此得罪药贩,以后都不再向他们收散药,裴兰芝那一关他就过不去。
想让药贩帮忙找药更是没可能。
他好像……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
贺枕书一时拿不定主意,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们不卖了。”
他回过头去,消瘦高挑的男人缓步走到他身边。
“你是……”裴长临不常出门,就连这常年走村收药的药贩子对他都不熟悉。他眯起眼睛好生辨认了一番,终于认出来:“你是裴木匠家的老二?那这小双儿……”
裴长临淡声道:“我是他男人。”
他拿回药贩手里的药,又牵起贺枕书的手,转身欲走:“药我们不卖了,您请回吧。”
“别啊!”
药贩子上前拦住他们去路,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原来是裴家的。我和裴娘子都做了多少年生意了,熟得很,我用那药箱还是裴木匠亲手打的呢。”
他说着,又看向贺枕书:“你这小双儿真是,早说是裴家的不就没事了,都是误会!”
贺枕书被裴长临牵着,低着头没搭话。
差点忘了,病秧子他爹是这十里八村最好的木匠,多少人都依仗着裴家那木匠手艺,是绝不敢得罪的。
裴长临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早晨出门时还精神饱满的少年,这会儿已经完全蔫下来,用足尖拨弄着脚边一株野草,一声不吭。
裴长临收回目光:“不卖了,你走吧。”
他牵起贺枕书往回走,药贩子还在身后喊他们:“裴家小子,别走啊,再谈谈,六十文如何?不,八十文,八十文可以了吧,不能再多了!”
裴长临没理会。
他牵着人,又喊了声在麦田里抓蝴蝶抓得忘我的大黑。
大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汪汪叫着跑回来,绕着二人撒欢似的转了两圈,像是还没玩够。
被裴长临轻轻踹了一脚。
“蠢狗。”
裴长临低声斥了句,牵起贺枕书头也不回地进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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