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064章(1 / 2)
薛关河很快打开院门,面露欣喜。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阿耐按开车壁,铺设斜板,又爬上车,小心推出温著之,面带忧色地踏入院内,仰首看向三楼栏杆处的陆见微。
“公子病情加重了,陆掌柜医术高明,能不能替公子瞧瞧?”
“送温公子去通铺。”陆见微平静转身,衣角划过栏杆。
阿耐不知为何,焦灼的情绪瞬间被抚平,油然而生一种安心。
好像有陆掌柜在,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温著之斜靠在轮椅上,双目微阖,气息轻弱,面容极为苍白。
陆见微刚近前,他忽地咳了一声,像是一个信号,又连续几个深咳,仿佛要把脏器全都咳出来。
“公子……公子……”阿耐急得眼眶发红,“陆掌柜,您救救公子!”
陆见微伸手搭脉。
指腹堪堪碰上手腕时,对方下意识一缩,双目湛然睁开,眼底暗芒涌出。
见是陆见微,又缓缓闭上。
“陆掌柜,有劳了。”他艰难吐出几个字,声音哑得厉害。
陆见微没说话,按上他的脉。
她在人体模型上号过无数种复杂的脉搏,却从未见识过这等奇葩的脉象。
上一秒微弱得像要死掉,下一秒又强劲有力,反反复复,跟精神分裂一样。
“你家公子因何病情加重?”
阿耐抹着眼泪,“遇上敌人,公子动了内息。”
陆见微知道他没说真话。
武者中毒后,需及时用内力压制毒素在经脉中蔓延,的确不能轻易调动内息。
但温著之的情况显然比这还要严重得多。
他中毒多年,一直用内力、药物压制毒素于下肢,导致不良于行。毒素趋于稳定,即便动用内息,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他这样,反倒像是毒素在经脉中过了一遍。
玄镜司指挥使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想来并非是为了神秘,而是不能示人。
内力运转需要奇经八脉,经脉分布于躯干四肢,不包括人脸。为了不影响行动,并保证内力顺畅运转,便只能将毒素逼至面部。
从下肢到面部,可不就全身过了一遍。
陆见微果断吩咐:“搬他上床。”
阿耐闻声,连忙推着轮椅到床边,就要扶起温著之。
“不用,我自己来。”温著之轻咳几声,撑着床沿,使巧劲坐上床榻。
只是一个动作,就仿佛耗尽他所有力气。气力一散,他倏地往后倾倒,后脑差点撞到床头的柱子。
陆见微恰好立于床头,下意识伸手兜住,手指勾动发带,发带散落,长发倾泻而下,绸缎般铺满她的手臂,覆于枕面。
“小心。”
温著之茫然一瞬,回过神来,想要笑一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眼里含了几分,嘴唇微动,像是在说“多谢”。
“你们都出去。”陆见微说道。
薛关河带着阿耐退出房间。
屋内安静得针落可闻。
陆见微扶温著之平躺,捉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捋他衣袖,却被他反手克制。
“怎么,看不得?”
温著之呼吸几次,攒了一丝气力,说:“不好看。”
“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再不好看的病人我都见过。放心,不会影响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我是……什么形象?”
陆见微轻笑:“钱多,好看。”
“承蒙夸奖。”温著之松开手,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衣袖捋至臂弯,他肤
色偏白,经脉清晰分明,只不过,本该泛青或淡紫的经脉,竟隐隐发黑。
陆见微看得直皱眉。
“你不要命了?”
温著之唇角微弯:“暂时死不了。”
“打架有必要转移毒素?”陆见微又伸手去解他衣襟。
“陆掌柜。”温著之擒住她手腕,眼里似乎涌动着莫名的波澜。
陆见微挑眉。
“你若不想治,来这干什么?回南州死在宅子里不是更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因为害羞?”
“……”
“看来是了。”陆见微直接掀开他的衣襟,露出黑筋遍布的胸膛,“这样都没死,你还是能撑上几年的。”
温著之避开她的视线,轻轻道:“借你吉言。”
“你就是仗着自己内力深厚。”
“陆掌柜……何出此言?”
陆见微掏出银针,利落刺入各处要穴,入针的手极稳,眼神也没有丝毫犹豫,像是行医数十年的老大夫,治过成百上千的病人,才练就如此娴熟的针术。
“单凭你表现出来的三级内力,根本压不住你体内的毒素,更遑论转移毒素后再次压制。”
呈现三级内力,是因为要分出大部分内力压制腿部毒素。
转移到脸上后,不影响经脉运行,只需分出极小部分内力,不影响内力等级。
温著之转回目光,定定望着她。
“陆掌柜好眼力。”
“过奖。”银针越来越下,几乎入腹,“转移毒素时毒性残留在经脉里,方才号你脉,时而虚弱时而强劲,是因为你用内力在跟毒性抗争,你想将它们全部压入腿部。”
她伸向腰带。
温著之再次握她手腕。
再往下,真的不行。
“最后一针,关元穴。”陆见微目光坚定,不见丝毫动摇。
她太过镇定,反而更让人无所适从。
温著之缓缓松开,闭上眼。
为自己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感到可笑。
他是个病人。
病人只需要遵循医嘱。
最后一针落下,经脉里的刺痛倏然消退,那些附着在脉络里的毒素在银针的牵引下,逐渐聚向下肢。
手臂、胸口处,经脉由黑转青。
“毒素一直沉积腿部,对你并没有好处。”陆见微说。
温著之睁开眼,神色平静。
“没关系,在我死之前,它们还能用。”
“有的人拼命向生,有的人一心求死,你是哪一种?”
“不强求。”温著之笑道,“活也行,死也罢,都没什么遗憾。”
“既如此,又何必到处求取灵药?”陆见微目光洞彻,“你不是为了解药,只是因职责所需。”
温著之失笑:“瞒不过陆掌柜。”
陆见微对他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她只是觉得这人背负太多,活得太累,想让他松快些。
“消息当真是夏怀谷放的?”
“我不该有所隐瞒,但此事为玄镜司机密,不好为外人道,陆掌柜见谅。”
“哦。”
“不过你是苦主,又助我玄镜司良多,并非外人。”温著之旋即改变立场,语调轻缓道,“他是奉命行事,‘极地金蚕’的谣言是他们杜撰的。”
陆见微颔首:“是因为我之前坑了他们?”
“是,也不是。”
“怎么说?”
“千里楼凭借情报闻名江湖,知晓诸多密事,只要出得起价,就能从楼里买到想要的消息。”
“所以?”
“他
们在陆掌柜这儿栽了跟头。”温著之身体逐渐回暖,面色不再惨白,说话也有了气力,“有人想买八方客栈的消息,千里楼却无法提供准确情报。”
陆见微轻笑:“这是怪我砸了他们的招牌?”
“他们想借谣言,逼出陆掌柜的底细。”温著之也忍不住笑起来。
谁能料到,会逼出那般惊天动地的底细。
千里楼好似收获了情报,又好似没收获。
当所有人都知道九级武王的存在时,千里楼的情报也就失去了价值。
短时间内,已经无人再敢与八方客栈叫板。
“还有一个问题。”陆见微开始收针。
“请讲。”
“温首富是真的吗?”
“……”
陆见微用干净的湿布擦拭银针,再收入针包,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独特的韵律感。
“很难开口?”
“是真的。”温著之轻拢衣襟,“我只是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陆见微收完针,起身道:“你有这个能力,做什么不好?”
要是她能赚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恐怕没这个勇气继续受罪。
时时刻刻用内力压制毒素,还要忍受毒素在全身经脉过一遍的痛楚,她很难想象。
温著之笑了笑,“陆掌柜谬赞。”
“走火入魔?”
“江湖谣言。”
“二十七岁?”
“去岁二十八,今年二十九。”
陆见微轻笑转身,丢下一句话。
“诊金一万两,别忘了。”
后院,薛关河背对着阿耐,绕着井绳打水洗菜。
“你和温公子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身后没有回答。
薛关河诧异扭头,惊得手里的水桶差点脱落。
阿耐正低头垂泪,一点声儿都没有,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你、你别哭啊。”他放下水桶,手足无措,“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你别哭了。”
他最见不得别人哭。
更何况,阿耐一直牙尖嘴利,性情就不是容易受委屈的,突然来这一出,着实叫他意外。
阿耐吸吸鼻子,依旧垂着头。
“别管我,洗你的菜。”
“我高兴管你!”薛关河皱眉,“我是觉得你哭哭啼啼的扰人心情。”
“我又没出声,关你什么事?”阿耐忍不住回嘴,“无理取闹!”
吵架的气势倒是十足,就是声音瓮瓮的,听着怪可怜。
薛关河有点心软,但还是刺他:“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哭,你再哭,你家公子治好了也得饿肚子。”
“要你管!”
“我不管,你倒是别哭啊。”
阿耐抹掉眼泪,眼睛红红地抬起头。
“看我干什么?想打架?”薛关河撸起衣袖,挑衅道,“反正你家有钱得很,罚点小钱而已,怕什么?”
阿耐瞪他半晌,忽地噗嗤笑出声,朝他丢了个熟悉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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