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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自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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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自己一桌铁定无聊,野小孩上桌陪吃饭也算热闹,不打紧!」

「谢谢诸位宽容。」男子双手合十,朝信徒献上感恩的鞠躬。

见此,朱瑯暂时停止咀嚼,事情的发展令他意外,自己供奉的食物被人嗑得精光,这些烧香拜佛的傢伙居然没打算海扁他一顿?

按照朱瑯脑中原本的推演,这些偽善者应蜂拥而上,围殴他这野小孩,然后他会把这些臭大人全都干飞,把香插进他们的鼻孔,把香炉盖到他们头上,再把每桌食物扫空,吃不完也会通通打包带走,剧本应是如此。

没想到这些人就这么放他胡乱吃,是脑子坏了不成?

要嘛是群滥好人,要嘛是在神明面前故作慈悲。朱瑯心想。

那名身着漆黑僧服的男子这也走来,他靠近朱瑯关心:「伤口还疼吗?」

朱瑯没予回应,他屁股后挪,眼怀戒心,只管抱着乳猪又连续咬了几口,活像怕人抢食的野兽。

「别吃那么着急,这里的供品够你吃,吃太快、吃太饱都对身体不好。」男子微笑,笑得朱瑯疑心病爆发。

搞什么?这大叔难道就不生气?我可是在他的寺里捣乱欸??

朱瑯略带敌意打量,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藏于僧服下的身躯感觉挺结实,重要的是,朱瑯隐约从这名寺主身上嗅到「同类」的气味。

明明看上去和蔼可亲,野性的直觉却告诉朱瑯,这大叔或许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好相处,他释出的正气和那厚实洪量的嗓音,依稀透露自己是名追求武道的猛者。

说白了,这大叔的脖子粗得异常,肩膀又宽,要说和善也是头和善的棕熊,而不是区区一般正常人。

「瞧你食慾那么好我就放心了,当初你满身是血昏倒在寺前,我们还真怕你醒不来。」男子说道,朱瑯顺势想起脉络。

原来自己砸完边境会的场后,就昏昏沉沉跛到这来,最后昏倒在这,并被这座寺的人给营救。

「见陌生人浑身是血,正常情况都会报警或叫救护车吧?私自为我疗伤,是想要我欠你们人情?」朱瑯冷笑。

「靠!死小鬼不知感恩!不懂道谢就算了,竟还有脸反过来怀疑救命恩人?!」一旁的职员实在听不下去,真的是好心被狗咬。

喔不,撒粮给野狗,野狗还会摇尾巴表示忠诚,救这野小孩根本是被鬼啃到见骨,这死小孩连狗都不如。

不愿爆发衝突,男子扬起手臂,阻挡背后气炸的职员们,他澄清道:「你误会了孩子,我们是见到你胸口的刺青才不选择报警,我们是怕你有苦衷,要是随便报警,就怕害你被抓去关。」

男子这也摊开双手,向神桌上的小小恶鬼介绍这座寺:「如你所见,这座净修罗寺里满是超常症患者,在这工作的人多半有难处,不便开口向一般管道求助。」

朱瑯看向寺主后方的职员们,那些穿僧服的叔叔伯伯九成都有条码刺青,有的脸掛刀疤,有的四肢残留触目惊心的弹孔,显然那些人过去饱受腥风血雨。

他打从心底鄙视那些病患,认为他们之所以穿上僧服才不是他妈的改过向善,只是在街头混不下去罢了。

讲白了就是不够厉害,不够兇,不够能打才沦落到这座破寺吃软饭,从拿刀枪的斗士沦为拿扫把的清洁工,笑死。

在朱瑯看来,那些病患全是输家,是街头竞争下的败者。

要有足够能力,就能像先前那位刀锋大叔,就能像边境会那样在热炒店开庆生趴,爽爽过日子。

「所以这座寺是更生人集中营?」朱瑯揶揄。

「你要这么说也行,每个人都值得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男子仍旧心平气和。

「那大叔你也是更生人囉?」

「算是吧。」男子乾笑。

「哈!既然是更生人就别假装自己是好人!披上僧服,过去干下的坏事就当没发生过?少自欺欺人了!」朱瑯无所不用其极挑衅,他戏謔的嘴脸看得眾人爆青筋,拳头痒的寺庙职员却被寺主全全拦在身后:「别隐藏本性,想揍我就快上啊!当什么和事佬、装什么老实人啊!」

朱瑯又是中指又是扮鬼脸,男子仍气定神间,他随手接过一支香,将香对准供桌上猛吹狼烟的恶鬼。

「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持香?为什么要合掌吗?」男子笑问。

「??蛤?」朱瑯脑袋朝旁一歪,不明白男子怎自顾自的说起来。

「双手合十有利集中思考,十指合于胸前表示虔诚谦逊。」看出恶鬼一头雾水,男子简单总结:「持香抓不了武器,合掌无法随意与人争斗,如此一来就能净化心中的修罗。」

「所以?」朱瑯语气不耐。

「所以我不会对你施暴,你再怎么蛮横无理也无法如愿。」男子将香递给供桌上的恶鬼:「吃饱就上柱香吧,你必须感谢慰劳你一顿饭的人们。」

该死,这臭大叔是在对我说教?

朱瑯感到莫名烦躁,他一手扫飞香枝:「嘖!少扯堆有的没的!尽说些大道理真让人吃不下饭!」

没能激怒这帮大人,始终等不到期待的拳脚戏,这让朱瑯找不到理由开揍,他只好变本加厉,更得寸进尺地添乱。

将吃剩的烤乳猪砸向修罗雕像,朱瑯起身就把供奉神明的大长桌当伸展台走,他边走边踢供品,像在神桌上跳踢踏舞,人们细心准备的食物、那些乘载虔诚心意的佳餚全被恶鬼踹下神桌。

朱瑯嚣张的行径令眾人瞠目结舌,倘若地狱只有十八层,绝对会为了这头恶鬼加开十万八千层,哪怕地狱所有酷刑加总来个三十轮,都不足以严惩这名恶童。

妖孽,妖孽啊!

被雷扫成灰太过便宜,下地狱煮汤锅也不够残酷,拔舌拔指甲削皮去骨对这名恶童来说都称不上责罚。

感觉这不知羞耻,不懂罪恶的孩子就会把汤锅当温泉泡,就算被拔舌,估计这名恶童不但不会掉泪,搞不好还会嬉皮笑脸。

更有可能的是,这名恶童会被地狱退货,他搞不好会把十万八千层的地狱搞得面目全非,最后破例遣返人间,连地狱都不敢收他。

神桌上的朱瑯从北踢到南,只差没朝修罗神像脱裤撒尿,本以为终于能换来期待的拳脚,谁知头一转,和那名寺主对到眼时,那名身着黑僧服的男子依然没有生气。

竟然,还是,没有生气。

男子面掛没辙的笑,他双手叉腰,仅是一叹,叹神桌上的孩子不懂事,叹神桌上的孩子想用无理取闹博取关注。

他知道朱瑯摆明想惹人生气,看出朱瑯再三挑衅就是希望他们先动粗,好给他一个开战的理由,而会想开战也是因为,这头恶鬼只能在鲁莽的干架中赢得认同,除那之外,这孩子一无所有。

男子完全把朱瑯当孩子看待的敦厚,令朱瑯自觉像个小丑,他脑海剎时一片空白。

更令朱瑯无法接受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寺庙职员竟还端了盘糯米饼到他脚边??

「别生气了小朋友,吃点甜食吧。」踩过杯盘狼藉,那名身穿寺服的老婆婆捧起竹篓盘,她动作缓慢,语气温吞,满是皱纹的手捧着关爱,捧着真心,捧着包容与谅解:「吃完和气饼,恩恩怨怨就散去。」

朱瑯愣愣俯视老婆婆,俯视自己砸烂的一切,他倍感错愕,不明白为何没人对他大发雷霆。

更不明白的是,明明没人动他半根寒毛,此刻的朱瑯却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很不舒服。

这是失望吗?

不,这种感觉远比失望更难受。

是自责。

原来,这就是自责。

愧疚初次于心涌现,这是朱瑯整整十五年来,头次觉得自己似乎对不起谁。

但他没愣在原地太久,没接下老婆婆的心意,也没依原订计画打包所有供品,在不甘咬牙后,朱瑯脚踩连环长桌,蹬起苍炎,飞跃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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