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h)(1 / 2)
01
姜宛浑浑噩噩回家,是凌然帮她叫的车,在路口目送她离开。
她从后窗看着那个黑色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回家打开门,睡到半夜。半梦半醒时接到陌生电话,是陆军总医院打来的,说宋燕出了车祸。
她清醒起身,打车去医院。走廊里弥漫消毒水味,值班医生见她来,把人带到一边。
“脚踝软组织挫伤,然后还有一些皮外伤。其他身体机能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她浑身脱力地站在那,病床帘子掀开,宋燕没事儿人似的躺着,胳膊上腿上都打着绷带。
“吓坏了吧我们宛,瞧你小脸白的。我跟你说,当年我在后藏的时候什么塌方泥石流桥路断裂暴雨运输的没见过,这算啥。”
说了一半,她瞧见姜宛的眼泪,就住了口。
“你你你别哭啊,我又没死。”
姜宛跑过去抱住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燕愣怔,叹口气,拍她的头。
“都怪凌家那几个变态,搞得我们宛每天紧张兮兮。”
她眼角泪珠晶莹,抱着宋燕不撒手。
“说你出车祸。”姜宛抽噎:“报案了吗。”
“当然,已经立案了。你说他们也太猖狂了,有没有王法?”宋燕说完自己笑:“呸,说完我都想笑。”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干的?”
“撞我的人,我看清楚了。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在夜店骚扰你的二世祖。”
“他?”
姜宛略一晃神,想起来了。仿佛她上辈子的事情,许煦在包厢里给美女们念情诗,她在隔壁包厢里,被凌然按在墙上艹。在那之前,是她拿刀抵着二世祖,从他嘴里套诺坎的信息。
往事都是血肉模糊的,连些许不确定的情愫也有血腥味。
“他没这个害人的胆子,大概率被人抓到了把柄。”
她略微一想,想到一个人,脊骨发寒,不敢再想下去。
知道她在冀州的黑暗往事,也深知二世祖软肋的人,除了凌然,还有一个。
许煦。
02
深夜,姜宛安顿好宋燕要离开,病房门再次开启,两人同时惊讶叫出声。
“林燃?”
来的人歪站在门口,瞧着挂彩的宋燕。依旧是灰大衣,金丝框眼镜,但不知怎么的有点颓丧,衣服也不如平时齐整。
“你怎么搞的?”
他怒气冲冲,走过来查看她,扭腕骨,按伤处,一点不避讳。到手指自然而然地掀起她衣服要看伤势时,被宋燕按住了。
“你干嘛?”
他意识到场合,听了手。摘眼镜擦拭,气氛在寂静中酝酿,姜宛迅速起身告辞,宋燕脸又红又白,对她挥了挥手。
姜宛临走替他们带上门,听见病房帘子被大力拉上的声音。
啧。
“这俩人是怎么勾搭到这一步的?”
她自言自语。
“我也想知道。”
这声音在空荡走廊里分外清晰,声线醇厚优雅,够格去当声优。姜宛停了脚步。
“你来干什么。”
“送个东西。”许煦把手机递过去,按下屏幕播放键。姜宛凑近了,听见一段录音。
醉醺醺的声音是二世祖,另一个声音听不真切,是个处理过的电子声。两人聊天的内容让人毛骨悚然。
对方指导他,牌照和车的问题已经解决,哪个路口没有监控,撞了之后停到哪里,会有人负责销毁。
她猝然抬眼,和许煦的视线相撞。
“我知道你怀疑我,所以先告诉你,不是我干的。起码这次不是。”
“你从哪拿到的,这个?”她迅速把文件传到自己手机上,下载备份,又发给宋燕,留了信息。
“这畜生我盯很久了,干的人事不要太少。”
她没回他的话,许煦看了她一眼,看见她乌青的眼圈,大衣下摆还有泥土脏污,指尖冻得发红,皱紧了眉。
“你今天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摇摇头说了句没事,绕过他,走两步,头晕目眩,蹲在地上。
意识模糊间她听见一个男声急切喊他,就抱紧了对方的肩膀,叫了声凌然。
03
姜宛从许煦家床上醒来时,是第二天早上。
她先上下检查,嗯,许狐狸没趁她昏迷怎么样,还算人性尚存。挣扎起来时脑子清醒了许多,打开手机看见宋燕的消息,说她已经出院了。
“醒了?”
许煦站在窗前,手里拿着杯咖啡。
“醒了就滚,我不收留不喜欢我的女人。”他晃荡咖啡,喝了一口。白毛衣白休闲裤,站在光里跟米色墙纸融为一体,像和颜悦色的大天使米迦勒。
“你一个反派,怎么总爱穿白的。”
她打哈欠,转身下床。四处找风衣,没找到。
“你风衣我扔了,拿一件我的走。片酬发了再还件新的。”
她觉得提议合理,和他在卧室门口擦肩而过。许煦拦住她,上下打量。
“情伤什么时候能好。”
她打掉他手。
“我现在的人设是个寡妇,刚死了老公就问我什么时候再婚,不礼貌。”
许煦笑,放开她。姜宛站在卧室门向外张望,叹了口气。
哪个正常人tm把家修得和博物馆一样呢。
“许公子,您的更衣室在哪。”
“下楼左拐第一间,有个隐藏门。左侧密码锁,开锁按ILJW。”
她走两步,站住。
“密码,什么意思。”
许煦仰头把剩余咖啡喝光,看她背影。
“有时候我嫌你太笨,有时候你又太聪明。”他转身把杯子放在桌上,走过去,手扶着桃花心木的栏杆,向一楼俯瞰。
“意思是,I Love Jiang Wan。我爱姜宛。听清楚了?”
04
她下楼,绕过一楼中庭的大型空山基机械姬雕塑,浅欣赏了一下玻璃柜里至少五米的高达模型陈列柜,走到更衣室按下密码,找了一圈,没找到她能还得起的大衣。
她走出来,叉腰,理直气壮。
“能分期吗。”
许煦笑出声,从楼上走下,到餐台拿了芝士培根,煎蛋,松饼和咖啡递给她。
“最好分天付款,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收到你消息。”
“太闲了可以刷刷约炮软件。也能刷到一些质量不错的。”她真诚建议。
“你刷过?”他站在餐台后,拿着银餐刀在盘子上划拉。
”最近打算刷一刷。”她沉思。“不能总在一棵family tree上吊死。”
许煦喝水呛到,她表情自然,用餐刀蘸了果酱,抹在松饼上。
“怎么,你也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姜宛。”他擦了擦嘴角,难得没绷住标准笑容,露出灿烂阳光下的阴影。明暗之间,他眼神沉下去。
“你觉得,我很喜欢和别人分享你?”
声线变了,变得更像在纽约,或是曼谷时候的那个许煦。她抬眼看他,被捏着下巴抬起来。他手指按在她唇角,擦掉一点果酱。
“其实我每天都恨不得他消失。他消失,你迟早是我的。”
“你忘了?你有好多事都是我教的。你敢说,凌然现在爱的你和以前的你是同一个人?”
他单手把她腰按住,控制她下颌,低头,咬住她嘴唇。碾磨之间,唇齿渡来咖啡香气,还有苦橙凛冽味道。
她把他猛地推开,嘴唇被咬破,留下一个鲜艳伤口。
“你别提他。”
心里念着Rosa的凌然,不知道她过去五年过着什么日子的凌然。
“你害怕了。”许煦摸了摸唇上痕迹,眼尾上挑,靠在餐台旁边。一个祸国妖妃。
“我继父出狱了,你知道吗。”她按着餐台边,不再与他对视。
“我知道。”他笑。“知道你迟早会问我。是老爷子派人找到的,就在你去京城那天。凌家要找一个人很容易,除非那人的神通在他之上。”
“他和我说了什么,你知道吗。”
许煦有点慌乱,看她。“他去找过你了?”
“嗯。他和我说了些当年的事。我在想,是谁把这个主意告诉他,让他觉得过去的事对我可以造成伤害,或者说,我的事对别人来说,是个污点。”
许煦没动,冷笑。
“你怀疑我?”
她点头。
“抱歉,我怀疑过你。”
他不再说话,从餐台里侧走出来,牵住她手腕,把她往屋里带。姜宛抵抗,他站住,手没松开:“给你看个东西。”
他们走过幽深长廊,在里间尽头挂着康定斯基画作的地方停下,他打开门,一片漆黑。
这房间无光,百叶窗合住,仅漏出几丝微弱光线,照着满墙的照片,或者说是照片碎片。
许煦从小到大的照片,很详细,详细到变态的程度。有的被放大到几倍,有的拍到他几乎不穿什么衣服的样子。有的是商业广告,有的是私人拍摄。
很多都被剪掉,或焚烧残毁。年份越早的,数量越多。
姜宛看着那些他被残忍对待的痕迹,层层迭迭堆到天花板,垒成一座巴别塔。
“你说我干净”,他站在唯一有光的百叶窗前,把灯按下。照亮所有残酷画面。
“我就给你看看——”他笑,明亮纯净,站在漆黑的屋子中央。
”我的污点。”
05
傍晚,三里屯咖啡厅。姜宛神游天外,把起泡酒里的薄荷叶拿出来嚼。
宋燕拄拐坐在一侧,看得皱眉。
“你怎么回事,许煦那厮昨天怎么你了?他敢非礼你我……”
“不是。”姜宛轻笑,把杯子举起来,看里面的冰块漂浮。
“我是在想,众生皆苦。我以前太天真了,觉得只有我自己最苦大仇深。”
“你别可怜他啊,我看许煦精着呢,指不定又使苦肉计,骗你上钩之后又甩了你,吃一堑长一智啊,姐姐。”
“我没可怜他。”姜宛搅动冰块,看着它化开。“我只是觉得,当时我要是能再爱他一点就好了。可惜那时候,我也水深火热,看不见他的求助信号。”
冰块化了,她想起许煦在暗室里闪烁的眼睛。他说,他从小父母离婚,被判给父亲。他爸是个变态,从小训练他结识达官贵人,拿他当晋升砝码。后来他妈回来了,接走他,送出国,过正常人的日子,但从小被毒液浇灌的树,就算扶正了,根也是有毒的。
“我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谈不了正常恋爱”,他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看谁都是恶的。”
“但你不一样,宛宛。”
他握着她手腕不放,蹲下身,小心翼翼,把脸贴在她手背上。
“那时候,你主动伸手,把我叫醒了。”他妖异眼睛闪着温顺的光,小动物一般蛊惑人心。
“我差点就杀人了,你把我拦住,带我走了。”
“他们都盼我走那条路,把我培养成那个邪样。我没走,回头做了个烂好人,是因为你,宛宛。”他笑,笑得很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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