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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鼻烟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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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祺无动于衷,只是微笑:「别生气,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林少爷的。对了,你知道《伊索寓言》有个故事叫〈狐狸与葡萄〉吗?」

阿容暗自庆幸他转移话题,偏偏还要佯怒:「那种破书我才不看!」

赵元祺浑身舒畅:「那个故事的内容是这么说的,有一隻狐狸经过一棵葡萄树下,牠实在想吃葡萄想吃得要命,可是怎么跳就是摘不到葡萄,最后乾脆放弃了,自我安慰反正葡萄也是酸的,不吃也罢。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故事有趣吗?」

阿容真是羞愧到一个极致,怒视着他道:「你在讽刺我是那隻狐狸?」

赵元祺的戏謔终于停了,他笑了笑,手插着口袋走到阿容面前,俯视着她:「怎么会呢?我夸你漂亮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说你是狐狸?」

阿容翻了个白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好像对方轻易就把她的底揭了,偏偏那个男人还十分愜意地看着她发火,好像很享受,大怒道:「我不想跟个神经病浪费时间!」

赵元祺笑如清风,看到阿容气得火冒三丈的表情,他感到非常舒心。同时又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趣的,成就感令他欲罢不能,见阿容拂袖而去,便有些可惜地说道:「哎,小姑娘,别走啊!我不是说了不会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林少爷吗?哎,别这样!」

然后她听到那个不知道第几次的无耻笑声,在客厅中回盪着,刺耳万分。

羞耻,太羞耻了!阿容在事后无数次地这么回想。昨晚那件事简直令她尊严扫地!让她连吃个早饭都要战战兢兢,就怕那个人还没离开,忽然又从某处冒出来,把她内心最丑恶的想法公诸于世。不过好在,寺庙人员的通知告诉她危机已经解除,她不由得松了好大一口气,心中直呼得救了。

孙璟经过一夜的调息,身体已经復元大半。他告诉阿容林崇年那里逮到了几个薛家人,事情还在釐清中,黄龙平暂时没有安全问题,便和他们在龙山寺分了手。至于周志风,孙璟说他们原是计画三天后要去大龙峒拜访一位老友,昨天乱战中分开,他便问阿容愿不愿和他们同去。那位友人是个戏班老闆娘,最近他们在大龙峒演出,到了那边,老闆娘会收留他们。那儿也有女孩子,她会比较自在,同时也可以开开她的视野,对她的试剑会之行或许有帮助。

阿容其实有点犹豫,昨晚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虽非出于自愿,但现在这么回去总让她觉得有点「自投罗网」。她的内心出现一瞬间的天人交战,外面的世界让她找到某种适合的生存方式,带给她源源不绝的新鲜感,可是茶庄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养育之恩让她有种说不出的亏欠感。因此,经过一番内心踌躇,她很果决地告诉孙璟:「那就去吧!」

从此,她不再是隻笼中鸟。

锦鳶茶庄。

陈金釵拄着额头,眼睛盯着帐簿,搭着算盘的手指已经好一刻没动。昨天姑娘们浩浩荡荡地出行后,她就变得有些心猿意马,总觉得要找些事情来做,好消除因为太安静而带来的不安。昨晚她一夜没闔眼,月夜让她思考了很多事,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太能适应寧静,一但静下来,她就找不回那份游刃有馀,会开始胡思乱想。

这是什么感觉?她总有种不祥的预兆。是没睡好吗?那条帐目她看了好久,都看岔了。于是她下意识地抓起一旁的镜子,徒劳地认为这样可以让自己放松一点,可是眼角的皱纹无情地宣判了一个事实,她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陈金釵瞬间感到解脱,看帐本的眼睛敏锐地抬了起来,却见三个姑娘在门口迅速下了马,有些着急地奔进屋来。一见陈金釵,就有些惶恐地低下头,一副等着被骂的表情说道:「二娘,昨天我们埋伏在薛……那个……他常出入的地方附近,有一批姊妹先回了客店,我们在外面一直等,没等到人,正要回去一起商量。谁知回去后,那几个姊妹竟然已经遇害了,连店小二都受了重伤,说是有大批薛家人杀进来……」

陈金釵有些不耐烦:「那个贱人呢,死了没有?」

姑娘道:「昨天我们听到消息,好像板桥的林大人也介入了此事,逮了几个薛家人,那人不知道是否在其中,只是……」

陈金釵真是被她急死了,皱眉道:「快说啊!」

姑娘道:「昨天先回客店的姊妹中,阿容是其中一个……」

此言一出,陈金釵几乎有些站立不稳,只听那姑娘又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是我们回到客店,发现阿容并没有在她房里。其他姊妹的房间也找过了,就是没有看到她。我们十几个人到处找,找了一宿,到现在还是没找到人……」

陈金釵稍微低下了头,三个姑娘只是不敢说话,垂着头等着被骂。过了半晌,陈金釵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啪」一声闔上帐本,脑中一瞬间闪过阿容可能遇害的景象,十分冷静地对她们说道:「走吧。」

三个姑娘一抬头,几乎有些诚惶诚恐,因为她们竟然没有被骂:「什……什么?」

陈金釵道:「等一会儿,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昨夜,艋舺旧街像是陷入一座血腥炼狱,街头巷尾到现在还能看见残留的血跡,或甚尸体。倘若不是艋舺乡亲自发「戒严」,恐怕还得被这阵腥风扫到。林崇年和当地仕绅揪出了几个血战参与者,通通往官府送。薛中阳正在被问话,他的妻子薛夫人虽没直接参与,但也没有被放过。

她被安置到另一间房间,因为官府觉得她非常不自在,根本问不出什么话。一进房,就见里面的长椅坐着另外三个人,却是林英堂和他的两个属下。林英堂想替父亲分担一些公务,一见薛夫人进来,便起了问话之心。

可能是受她的不自在感染,林英堂居然也开始斟酌他的用词,思索了一会,说道:「夫人,您可以轻松一点没关係,咱们林家不是官府,跟在下说话当聊天就行了,不必这么拘谨。」

此言一出,薛夫人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迎上那个年轻人的视线,有些羞涩地垂下头,叹了口气:「你摆明着就是要来问我话的,我又怎能不拘谨?」

林英堂一愣,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随后他轻咳了一声,自信地说道:「夫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英堂,不介意的话,便直呼我的名字吧!」

薛夫人有些震惊,她从来没跟这些大人物打过交道,这些人对老百姓而言都是非常高高在上的,此刻经他这么一说,薛夫人无端多了几分亲近感,冷着脸说道:「我叫宋映欣。」

然后她抬起头,再次迎上林英堂的目光。林英堂第一次仔细看她,只见她明眸如水,五官细緻,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高冷,如果她不告诉自己名字,林英堂大概会觉得这个女人不怎么好亲近。仔细一瞧,她的年纪好像还跟自己不相上下,不禁又对她多了一分好奇,问道:「薛……宋小姐,我知道你并没有参与昨天的血战,你可以放心,官府没有理由抓捕无辜百姓。我只是有点好奇,艋舺的内鬨,跟最近频发的兇杀案有关吗?」

宋映欣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后又很快冷下脸来,叹了口气:「内鬨的事情,我丈夫他肯定都跟官府说了,大概就是艋舺港口的生意,薛家在意见上和黄家不合,加上往昔累积的大小事,新仇旧怨在昨天一次爆发。至于频发的兇案,我真的不知道,所以也无法回答你是不是跟内鬨有关。」

林英堂点了点头,脑中闪过几个念头,又问:「你说薛家在意见上和黄家不合,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宋映欣道:「简单来说就是艋舺的港口淤积了,以前船隻都停我们这儿,现在都改停大稻埕了。没了商机,大家都在另闢活路,两家就是在这件事上起了争执。」

林英堂一阵纳闷:「港口没有商机,那可以做一些小生意啊。另闢活路,听起来倒像是要搞什么大事业。」

宋映欣皱眉:「你要知道这些人都是混跡江湖的,大家多少有点虚荣心,会比较谁的事业大,谁的排场大,小生意什么的,他们又岂会满足?你们这些大人物根本不懂这些事。」

林英堂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宋映欣好像也自觉话说得有些迁怒,也是垂首不语。片刻后,林英堂拿出自己的自信,挤出一抹微笑:「原来如此,多谢你的告知,这样我就学到了。」

经过了林英堂这么一说,宋映欣也比较没那么不自在,微微一笑,化解寧静带来的尷尬。半晌后,林英堂问道:「我听说薛老爷身体抱恙,最近可有好些吗?」

宋映欣叹道:「还是老样子,这状况我看也有半年了。」

林英堂道:「其实我们有从尊夫那边听说,薛老爷似乎是受人恐吓,长期下来以致精神失常,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宋映欣道:「我总是听他在喊什么『火灾不关我的事』,偶尔还会拿着一枝花草看来看去的。我看那花好像也不一般,但就是说不出到底是哪里怪。不说这个,有一次,我倒是在窗边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林英堂立刻道:「什么声音?」

宋映欣道:「嗯……怎么说呢,他们的声音像是在唱曲,一个人头先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嗯……是荆軻刺秦王。唱的同时,旁边一直有人在笑,然后就有人说『不!不!壮士来去送信皮儿!信皮儿吓死老爷子!老爷吓得尿裤子!』我听着总觉得怪可怕的。」

林英堂又是一阵纳闷,完全听不懂。

隔天,林英堂从薛中阳的口供得知,当天他看到叔叔薛开诚在暗巷被人杀害。杀手行兇后褪下血衣,里面穿着奇装异服,像是个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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