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2 / 2)
早些时候尚且能说年少不知事,可如今呢?如今年龄不再能作为他冲动行事的借口,他早该独当一面了。这般情况,若非秋白制止,叫他径直回了长衍宗,但凡遇上些许意外,他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对不起。”长久的沉默过后,步惊川忽然开口,“方才是我太过意气用事了些。”
秋白闻言一顿。不论是东泽,还是步惊川,骨子里都是极为倔强的一个人,即便表现得再冷静、再明事理也好,天生的傲慢都叫他们难以信服他人。不止是天生的傲气,更是因为这人死要面子,他从未听他们说过半句道歉的话语——还是用这般可怜巴巴的语气。
这登时叫秋白心中淤积的那一口气散去了大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以及谴责,都被他统统吞了回去。
方才的思路被打断,他还未想好继续说些什么,步惊川却朝他这边走近了些许,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见他没有出现反感的神色,步惊川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
步惊川的下颌枕在秋白的肩头,喷洒出来的温热呼吸也落在了秋白耳尖。
“你别生气。”步惊川小声说着,“方才是我不对……是我考虑不周,你别生我的气,我会改。”
他这般小心翼翼,倒叫秋白也有几分无措来,可心中升起的,却是更多的怜惜。
步惊川到如今,堪堪十八周岁而已,距离他的十九岁生辰还有数月。修行之人生命总比一般人要长些,有心动期修为的修士,如无意外,有百余年寿数不成问题,短短十八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段时日,有些修士闭关,短则数年长则百年,十八年,对于修士来说称得上是弹指一挥间。
东泽在遇到他之前,已然独身度过了百年岁月,有这般时光打磨,东泽的见闻与性子自然比步惊川要沉得住气。他不能要求只有十八岁的步惊川能够轻易追得上东泽的步伐。
可是他操之过急了?可如今局势动荡,他心中总是有股隐约的不安定感,若是步惊川不能够独当一面,日后他若是出事……
他不敢再想下去。
秋白先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步惊川的肩,又抚过他的发顶,安抚着手足无措的青年。
“没事,我没有生气。”秋白轻声道,“只是我仍是在担心你罢了。”
步惊川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许。
“我日后会自己打算好的。”步惊川许诺道,“让你操心了。”
秋白被他这郑重的态度一时间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好了,你能想通便行。往后时日还长,你还有时间。”
可说完这话,他便被自己噎住了。他想起先前融入到步惊川体内的那几块白玉碎片。那些都是东泽原身的残片,回归到步惊川身上后……也不知道在多久之后,会恢复成原样。
他私心作祟,甚至在暗地里希望,那些残片可以永远派不上用场。
可理智清楚地告诉他,那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舍不得步惊川受星斗大阵的反噬,更不愿叫这个人因为神魂残缺而失去原有的光彩。
眼下的平静,就像是他偷来的时间,而这平静,也像是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第186章 苍生之祸·一四
朱雀域在大陆南方,气候温暖,因此在这秋末时节,此处还能见到一片如茵碧色。那生长着潭池镇独特灯花的花树,此刻树冠仍旧碧绿如墨,唯有一两点淡淡红色藏在其中。
灯花的花期极短,孕育周期却又极为漫长。如今刚长成形的花骨朵微微染了红,想必过不了几个月,便能见到那花灯落满那由山溪汇聚的水潭的美景。
只可惜,此刻潭池镇中已然无人期待那一景象的到来。
魔灾来袭,此处的居民已然所剩无几,他们无甚修为,即便有也无法抗衡这如潮水一般前仆后继涌来的魔修。能够在这些魔修手底下逃脱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余在原地的,多数是些逃不远的凡人。
早已有无数个村庄在这般魔灾的冲击之下毁灭,潭池镇的未来,与那些村庄看起来并无两样。
倒塌的楼房、惨叫流窜的村民、四溢的魔气,这都无不昭示着,魔灾即将就要将此处吞噬。
或许在今日过后,潭池镇这个名字,只会出现在事后统计遭受魔灾的名单上。成千上万的姓名,最终支会凝成白纸上的三个黑字。
然而这些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们只想着活命,哪怕多一刻也好,或许……或许便能等到有人来救他们了呢?
有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藏身在倒塌的房屋下。她藏得很小心,泥土的房屋倒塌时飞扬的烟尘掩去了他们的踪迹,她还用一块泥板小心地封住了自己钻入废墟的入口,只留一道缝隙。她藏在这岌岌可危的残垣断壁当中,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这些魔修能够早些离去。
她的男人方才为了保护妻儿,已被魔修捉去。房屋倒塌时扬起的烟尘还未落地,那男人便已断了声息。
两个孩子都在跟年轻母亲的身边,大些的挨在了她的身边,小些的孩子还没足岁,被她抱在怀中,她的手死死地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嘴,生怕他们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任何声响都会引起魔修的注意,若是魔修来了,那他们恐怕离死也不远了。
她小心地捂住了孩子的嘴,自己则死死地咬住了唇,瞪大了眼睛看向缝隙之外。
年轻的母亲双眼里蓄满了泪水,却生怕那泪水流出来。万一发出一点儿声响……那他们三个,将会和外面院子中躺着的那个倒霉的男人一般,被魔修开膛破肚。
然而她怀中的婴孩却没有理会她的苦心。不足岁的婴孩只知自己入了一处逼仄狭小的洞穴,口鼻处也被掩着,平日里只要哭泣,母亲便会安抚他——
于是婴孩哭泣起来。
母亲因为生怕引起魔修的注意,几乎要生生将自己的孩子按得窒息,那几近窒息的婴孩用胸腔中的最后一股气哭泣起来,却又被母亲手中的破布堵着,原本尖锐的声音变得闷闷的,被魔修的咆哮声掩盖了去。
母亲紧张地瞪大了眼,他们藏在这土墙废墟之中,有着层层倒塌的土墙作为抵挡,外面的魔修——他们应当听不到的吧?
只可惜,事与愿违。
那原本在他们三人头上的土墙忽然被什么撞击着,颤抖着崩塌,年轻的母亲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去抑制着自己从这土墙当中冲出去的本能——若是出去了,便等同于将自己暴露在这些魔修的眼皮子底下,她们一定会死的。
然而这土墙却不是她最后的港湾,一只手穿透层层墙壁,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那些原本坚硬的土墙,在这只手下龟裂,化为碎块与散沙。年轻母亲的最后的掩护,就这样消失殆尽。
她被魔修从土墙坍塌的废墟之中揪了出来。
每一个遭受过魔灾的村庄,都或多或少地上演过这副画面。
幸存者被从最后的藏身之处找出,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魔修变本加厉的报复。
说是报复,也不尽然。这些魔修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连兴奋或是报复的快意也半点不见,仿佛接下来的所为仅仅是一个习惯,或是本能。
年轻母亲的大孩子被她留在了土墙之中,她没有被魔修抓住的那只手死死地护住了怀中的婴孩,在她身后,有更多的魔修将手伸向了废墟之中的孩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