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2 / 2)
裴青时坐在商白珩身旁,他握了握拳,从沉默中抬头,接了话说:“有官职在身的人不好动,可以从举人里挑,还有国子监的学生多,其中不少也有功名在身,也可以请国子监祭酒帮着参谋选人。”
礼部尚书孙昌管着教育,看不得学子中断学业,他在内阁中年龄最长,虽是排在最末,说话却是当仁不让:“国子监为朝廷养才,里头学生若是动得多了,最后伤的还是文官根本。若去国子监选人,却不能以令相压,只能转了西境的求贤令,若有学生自发肯去,不拦着便是。”
商白珩和裴青时听孙昌前半句的意思是反对,听到最后品出味来,孙昌其实也不拦着西境用人。
商白珩和裴青时都松了一口气。
周裕原来是兵部尚书,为了给升了总督的燕熙腾兵部尚书的位子,被调到了刑部,沾了这番调动的光,被补偿着提进了内阁。他在内阁中资历最浅,一贯是大家说什么,就赞同什么,是以当天玺帝看向他时,他抹着汗,陪笑着道:“臣附议,臣附议。”
梅辂老神在在地最后开口:“陛下,臣瞧着此事无人反对,您看就此定了?”
天玺帝收回目光,瞧着那茶水。
英珠倾身向前,凑耳问:“皇爷,换的新茶还是不趁口?”
天玺帝侧头,瞧见英珠今日刻意施了淡汝,愈发像唐遥雪了,他在英珠期待的目光里,复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天玺帝的视线又冷又硬,把英珠瞧得瑟缩了下。
英珠看那茶水下去了大半,心中知道天玺帝已经有了主意,先一步知道商白珩今日谋划之事大约会成,他强自镇定地去接了杯盏,再往里添茶。
茶水的淅沥声,幽扬又清脆,响在大学士们的心尖上。
天玺帝从英珠的手指上收回视线,瞧向商白珩,难辨喜怒地说:“那便依商次辅的建议。”
上书房的气氛略松了下来,商白珩却被冷汗打湿了里衣。
天玺帝坐在御座两旁特意添的灯下更显威严,他把方才议的奏折合上说:“姜西军名存实亡、西境无兵之事满朝震惊,经了这许多日痛骂,各部各地也都知道必得填补西境才能熬过今冬,眼下朝廷再难,也得先紧着西境办。”
听到这里,大家都以为方才所议已然过去,不想天玺帝突然转了话锋问:“而如今娘子关打开,北原与西境连成一片,三万踏雪军南下西境,诸位怎么看?”
这话虽是冲着所有人问的,首当其冲的却是商白珩。大人们悄悄瞥了一眼商白珩,都替商白珩捏了一把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今朝蛰户初开,一声雷唤苍龙起。引自吴存(元),《水龙吟寿族父瑞堂是日惊蛰》。
第93章 青山谷雨
商白珩垂着头, 没有慌张。
他与燕熙通信不断,知道燕熙的动向, 即便是燕熙来不及说的, 以他对燕熙和局势的了解,也可以准确的猜知情况。
商白珩嘴角藏着精深的揣磨,朝天玺帝躬身说:“回陛下, 眼下西境守备空虚,漠狄虎视眈眈, 凶险异常。大靖屯重兵之处有靖都、东陵、北原,禁卫军拱卫靖都, 东陵的林家军近年被倭海乱骚扰得疲于奔命;只有北原有余力驰援西境。依臣之见,宣总督能借来北原的兵,正是解了朝廷的难处,应当嘉奖。”
商白珩说的鞭辟入里, 旁人听得提心吊胆。
这是明着帮燕熙说话。
天玺帝目光深沉:“你接着说。”
商白珩接着帝王的审视,压力陡增, 面上仍是镇定:“当下守卫西境乃当务之急, 臣以为但凡是助西境守卫之事, 都应当支持。而且西境不仅要借兵,还要募兵,臣瞧西境的军报里提到募兵不易, 臣想, 之所以不易, 是因为原来的姜西军已失尽了人心, 如今想要募兵, 必得重建人心。臣以为, 得做两件事, 一是在西境公告太子殿下王驾亲征;二是重组西境兵马,重定旗号。有储君亲临,必会令西境士气大增。”
梅辂接了话道:“重定旗号?此事涉及汉家家、踏雪军以及西境守卫军的编制,牵扯重大,怕是不好办。如此大动干戈,又有多少益处?”
商白珩条理清晰地说:“一来以示与姜西军不同;二来掩去了汉家军、踏雪军的军威,大靖少了六万异姓军,而朝廷得了一只新军。”
商白珩说得漂亮,还顺带把燕熙摘得干干净净。
天玺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甚好,那便依商爱卿所言。”
裴青时在转瞬间便想明白了,此事关隘在旗号如何定,他心中猜知某个方向,顿时被那个可能性惊得心头惴惴。越是在这等时刻,他越不能表现出惶然,更不能与谁有交流,他端坐垂眸,袖中手紧了紧,把话题往偏了带:“可若是暴露宣总督便是储君,只恐会危及储君安危。”
商白珩说:“只消说太子殿下已到西境即可,何时现出殿下真身,由殿下自己主张。中枢远在千里之外,不知前线情况,此事从权处理罢。”
孙昌听到新旗号时,便留了心,他是礼部尚书,有权涉定名之事,他沉吟道:“要起新旗号,礼部不日将朕合钦天监,测算天象,给出备选之名。”
周裕不知内情,听得云里雾里,起旗号之事于他职权内皆管不着,他索性做个老好人,乐呵呵地说:“甚好甚好。”
商白珩心中已经猜知燕熙会如何取名,他要做的是在燕熙取的旗号绣在军旗之前,给出一个合乎礼法和天象的理由。
苍龙。
这将是一个能号令忠于储君之士和执灯者的旗号。
商白珩垂着眸,他心知能入阁之人,都是人精,大场之人除了孙昌和周裕,大约都懂了新旗号有关东宫势力的深意,梅辂是老狐狸,裴青时事事迁就于他显是为着向燕熙表忠,这两位方才所言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天玺帝肯定是瞒不住的,但天玺帝对燕熙的偏爱古怪又诡异,连在这种危及帝位之事上,竟还是有求必应。
物反必妖,经过今天的试探,商白珩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有某种看不透的危险在靠近。
皇家亲情淡薄,连父子都难相容,历来鲜有太上皇便是铁证。皇帝与太子之间或许有超出其他皇子的亲情,但互相的胁制和提防亦是难免。对燕熙的偏爱至此的天玺帝,更像民间某些偏爱幺子的父亲,却绝对不像一个皇帝。
商白珩入阁以来,近距离地观察天玺帝,愈发瞧不明白。天玺帝矛盾又神秘,越是试探,越发深不可测。
商白珩在上书房的沉闷中感到隐隐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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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毕,内阁大臣们送天玺帝从上书房出来。
乾清殿就在上书房北边,内阁五人跪在上书房外送帝驾,待乾清殿传来迎圣驾的声音,五人才起身。
商白珩原地驻足,他目光落在乾清宫西侧弘德殿的围墙上,看那侧开的小门日日紧闭,今日仍然没有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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