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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之晴去市中心广场旁边的露天咖啡店坐了一上午,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自个儿待着观察人群,这个习惯是跟杨瑾瑜学的,前年杨瑾瑜带她去看露天喷泉,坐了一下午看来来往往的人,没跟她说一句话。用观察这个词其实不算很好,她也不过是普通人,观察看上去倒带着些居高临下的俯瞰意味,但是用注视人群更奇怪,没找到更贴切的词,于是只能在笔记本记下观察二字作权宜之计,打算等回去问问杨瑾瑜。
她觉得,过去十来年,她稍微使了点劲,如今可以站在这个——不说是世界中心,起码也是中国中心的地方,但是这块车水马龙、人潮涌动的土地上,放眼望去,她能看见穿着华贵礼服在高级会所游走的“上等人”,也能看见本地爷叔在大庭广众把拖鞋板拿下来倒里面的沙石,更能看见平地而起的万丈高楼背后,背着蛇皮袋,大多时候满脸苦相的工人。她会陷入迷茫,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所以她非常感谢宋星回能给她指一指该往哪里走,该怎么走,对他来说是完全不费力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在发现她的小心思后暗示她一本书,义正辞严地教育她:要么你自己思考,要么别人不得不代替你思考,在你身上建立权威、扭曲,调教你的天性,教化你,将你变成废物。
这太残忍了。
他提前预设了悲伤的结局,却来逼她自己做出决定,爱或不爱。
点的热美式晾了一上午早就凉了,其实李之晴不算爱喝美式,但早上喝拿铁又觉得腻,再说到别的类别她就分不清区别了,于是还是点了热的“烟灰”水。
她撑着脑袋,不远处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美女在拍照,跟着几个打光的、摄影的、拎道具的助手,看起来是个网红,在A市碰到这样的场景早就司空见惯,是以李之晴也没多想什么。
但奇怪的是,咖啡店的另外一边,坐着一位白发老者,慈眉善目,含着笑意看着那位网红,李之晴觉得很眼熟,心里隐隐约约跳出来两个名字,但是她记不分清老者的长相,只得小跑去网红附近,看她那张变换过妆容的脸。
果然,是邱弟。那白发老者自然是魏昭了。
李之晴一时之间有点说不上心里的感受,她在网上搜了搜魏昭的名字,确实是很知名的译者,出名的译作很多,最新的一本是他第一部独立文学作品,讲动物的,看上去像是童话书,再一看出生日期,1960年,也就才五十来岁,还不到六十。
“头发怎么能白成这样啊。”李之晴震惊。
她知道咖啡店附近有一个独立书店,店里肯定有那本书卖,小跑着过去,运气很好,恰在门口畅销书的位置有一席之地。
李之晴装作小粉丝,拿着书和签字笔去找魏昭签名。
凑近些看他,会发现眼角确实有些敌不过岁月痕迹的细纹,不过跟那一头白发确实格格不入。
应该是少白头吧。李之晴心想。
“小友叫什么名字啊?”魏昭问她。
“我叫李之晴,木子李,王羲之的之,晴天的晴。”
魏昭“挥毫”,不多时,一张特签便已完成:
之晴小友惠存。魏昭。
旧时文人作派。李之晴莫名觉得很感动,看着长辈的笑脸又莫名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情,于是她问:“老师,我能跟您请教一个情感方面的问题吗?”
魏昭点头,“你说。”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比我虚长一些年岁,我不知道这对两个人来说,算不算是很大的阻碍,是不是能够克服。”
魏昭闻言笑了,“年龄不是问题,旁人的看法是问题,如果一个人足够勇敢,另一个人又会装傻,那也不成问题。”
李之晴有些似懂非懂,魏昭的目光又透过她望向不远处的邱弟。
“可是要糊弄一生会更快乐吗?是不是还是要弄个清楚明白呢?”
魏昭的目光又回到李之晴身上,“那是我的答案,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你既然已有主见,只管去做便是,他的回应无法被左右,但之后是再做争取,还是就此放手,取决权还是在你。”
“好,谢谢魏老师。”
李之晴本还想再多说两句,但又怕再说下去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说漏邱弟的事,那真的罪过了,于是赶紧道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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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中心广场坐地铁去宋星回医院要转两次地铁,恰好其中一次换乘,被A市人戏称比生与死的距离还要遥远,李之晴走路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有点要发笑,也不知道宋星回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等下可以问问他。
今天是个晴天,但冬天的太阳和煦,不比往日的明媚,她慢吞吞走路,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前走,身前、身旁、身后的人步履匆匆,神色悲伤又严峻,来医院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李之晴看了也想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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