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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芯从慈园回来,还没进长春馆的门,就见院门口廊下站着好几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往她走来的路上瞧,见她来了,俱都围上来说。

“姑娘,太太等了你半天了。”

一面说一面簇着她进了院子,院子里,已站了好些各房各院的丫头,见她进来也都一脸殷切的瞧着她,她认不大清谁是哪院的叫什么,只冲众人点头问好,刚要回东厢梳洗换衣,再去回康氏的话,就被一丫头拉住:“姑娘,别梳洗了,太太都等急了。”

“你是…,哦,是钏二爷院里的落秋,我头发乱了,我梳一梳去……”

还没说完,就被她拽进了客室,屋子里已然坐满了刘府的女眷,全都哭丧着脸看着她,康氏坐在上手,胳膊撑在案子上,托着脑袋阖目养神,也是一张阴霾脸,身后边眉可乖巧的给她揉着头。

康氏见了她,打听道:“你可回来了,钰儿的伤怎么样了?你带孩子去慈园那会儿,还不知道,老爷竟传了家法,方才小厮来报说,说被打的血淋淋的都看不见肉了?”

若芯安慰康氏:“太太别急,没那么重……”

正想说,不过皮外伤罢了,就见眉可给她使眼色,她忙闭了嘴,左右看了佚?看聚在这里的谭松玲,秦穆菲和王墨染,还有东府里的田大奶奶和另外两个奶奶,各屋里的体面姨娘。

康氏铁青着脸对穆菲道:“把老爷身边伺候的人的名儿全都抄了来,那帮奴才,脑子被狗吃了,老爷传家法,不叫往后院送信,真就不送进来,这般会当差,很该记下来挨个赏他们才是。”

穆菲原本吊丧的脸更加难看了,对康氏道:“早上的时候,老爷只拿了钰二爷,二爷仁义,不管什么罪名,统统认了,原以为老爷传了家法,这事就过去了,不想哪个烂了嘴的跟老爷嚼舌头,只说,说一家子兄弟子侄但凡能在外头办事的都在里头,如今,如今老爷发了雷霆之怒,把爷们全都压在书房一个一个的审呢,太太,这可怎么办那,别,别都挨个儿传了家法。”

王墨染却是一脸正气:“寺庙的事那般凶险,也难怪爷们生气,这才在外治死了人,太太,胳膊折了袖里藏,老爷刚正不阿,可也不能这般发落自家人吧。”

田大奶奶接道:“是啊,太太,这都已经罚了钰二爷了,老爷的气也该消了,方才我听下人说,说老爷备了板子,还说,老爷放了话,不打出个祖宗家规出来,不肯作罢。”

“太太,老太爷抱着阿元和五爷出去玩了,这当口,竟还有心思出去玩,是不想管这些儿孙了么。”

“老太太也关着门不出来,慈园的下人说,老太爷走时下了令,不许叨唠老太太,不许老太太出慈园的门,老太太只说,只说什么,即做了,就该认罚才是,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呀。”

“太太,您可不能不管呀。”

“太太,现如今,就指望您了。”

……

谭松玲看着女眷们苦苦哀求,只她一个在这些愁苦的女人堆儿里独善其身,不知该喜该悲,她抬头看了看康氏,见她病怏怏的靠在女儿怀里,半分精神没有,心想,这刘钰已经挨了打,康氏病成这样,哪还打得起精神去管你们。

“行了,都别说了,他只管审,还以为他自个儿三十多岁,做大理寺卿审案子呢,自家人审自家人,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回后院来。”

又问若芯:“钰儿从慈园出来,去哪了?”

若芯回道:“被三爷叫走了,说是老爷又叫他去前头。”

康氏再有风度,也坐不住了,一杯茶摔下去,怒道:“都伤成那样儿了,还叫他去前头干嘛,是打量没把我儿子打死么,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不知道拦着他。”

谭松玲见康氏又要骂若芯,忙的打断她:“太太,前头一百只眼睛盯着呢,有了信儿立时就会传进来。”

才说完,就见郑姨娘也不着人通报,着急忙慌的直闯了进来,抱住康氏的大腿就哭:“太太救命,太太救命。”

康氏被她吓了一跳,伸手推搡着她,有眼力的小丫头赶忙上前来拉,却没拉开。

康氏气的骂她:“你有话就说,别在这儿嚎丧。”

“太太,太太,老爷的性子你最清楚了,他打完钰儿,就要打钦儿的,这么多爷们闹事,他不打亲生儿子打谁,你知道他的啊,太太救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叫老爷这样打啊,钦儿也是从小喊太太母亲,孝敬太太的啊。”

康氏自然知道刘斌下一个打的就是刘钦,坐在这儿的奶奶也都知道,大老爷那刚正不阿的秉性必要拿亲生儿子作法,只有郑姨娘为他儿子喊了出来。

第58章

郑姨娘一行哭一行死命的抱住康氏的腿, 康氏不厌其烦,抬头给若芯使眼色,若芯忙走过去搀她,劝道:“姨娘别急, 太太没说不管, 你这样哭, 搅的太太心烦,更没了主意。”

郑姨娘却是不听劝:“太太, 求太太慈悲, 钦儿不比钰儿,他身子弱,禁不住那几鞭子打啊,太太。”

若芯脸都白了, 郑姨娘这是急昏了头,什么话都往外说,果然, 康氏恼恨的瞪着她:“我瞧你是失心疯了, 怎么, 钰儿身子好, 就活该被打么。”

若芯又拉住郑姨娘劝:“姨娘缓一缓, 快别说了。”

正此时,外头一小丫头也是不着人禀报的直闯了进来,一行哭一行喊:“姨娘,老爷传家法了。”

屋里众人听了俱都一惊, 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都盘算着下一个该打谁了, 秦穆菲的手早抖的不成样子, 论亲疏远近,下一个,下一个可不就该她男人了。

郑姨娘瘫坐在地上再嚎不出来,若芯吃力的扶着她,就见她听了小丫头的话,看着一屋子帮不上她的女人,非但没有大哭大闹反而镇静下来,她缓缓抬手将自己的发髻松了松,像是对身旁若芯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我伺候老爷这么多年,还给他生了儿子,今儿倒要试一试,我一个妾能不能有这样的本事,他要敢动我儿子一下,我就一头碰死在那儿。”

说罢,起身冲康氏福了福,同方才的泼妇情形不同,一身正气的出门去了。

若芯被她的慷慨陈词吓了一跳,又被她的大义凛然唬了一唬,顿时心生佩服,这样的女人,弯的下腰奉承康氏,软的下身段伺候刘斌,使得出手段对付争宠的妾,也能直起身子为她儿子同她夫君对抗,她突然发觉,只有郑姨娘这样的妾,才能在这深宅里,毫不费力又长长久久的活到老,她不禁问她自己,顾若芯,你能做到么?

一直到了晚饭时分才听说,郑姨娘同老爷在书房里争执了一个时辰,传出来的结果是,她做到了,她没叫这一屋子女眷失望,得了她想要的结果,刘钦虽说挨了打,却没大碍,府里的爷们也都被放了出来,各房的奶奶们自是对她感激不尽,都跑去她院里送东西看她,就连老太太也叫希文去赏了她,却听丫头又说,同往日的热络周全不同,她只淡淡的闭门谢客,没心思招呼人,没人知道她同刘斌说了什么,才能叫那个将祖宗家法看的至高无上的老爷停下手上的鞭子。

若芯坐在长春馆东厢的炕上沉思着,同样是妾,她十分好奇,郑姨娘究竟同老爷说了什么,猜想着,该是些陈年旧怨,郑姨娘这样聪明,必然知道说什么话儿最能戳痛老爷的心,想着想着就开始自怜自艾起来,换作是她,刘钰要打阿元,她会说什么话儿来同刘钰对抗,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不觉喟然一叹,唏嘘不已。

她从东厢的支摘窗看出去,就见一小丫头独自躲在西厢廊下拐角处哭,单薄瘦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惹人心疼,她起身出去,走过去一瞧,竟是如月,不觉又是一叹,刘钦上辈子必做了什么造福黎民百姓的好事,竟叫这么多女人为他伤心落泪,又想,多情女儿自古有之,可不是人人都能得个好下场,只盼着刘钦别是个薄幸的,若真辜负了这丫头,只怕她活不下去。

若芯走过去,拍了拍如月的后背:“你去三爷院里看看吧,若太太问起来,只说是我叫你去三爷院里找丫头办事去的,早去早回。”

如月转过身来,红肿的眼睛比核桃还大,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只感激的冲若芯福了福,跑出去了。

她目送着如月出门,站在廊下愣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回东厢,不想屋里边刘眉可来了,见了她就殷勤的挽住她的胳膊:“芯姐姐,你就要回钟毓馆去了,你可欢喜么。”

若芯顿觉身上冷飕飕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她抽出被眉可挽住的胳膊,一脸痛苦道:“眉姑娘,你别再折腾我了,你要抱阿元出去玩,你去找太太说去,要不,你就去找你二哥,我做不得主的。”

“你别想搪塞我,我哥还不是看你脸色,好姐姐,等你回去了,我母亲也就不能时时盯着你和阿元了嘛,你就把孩子借我使使嘛。”

“姑娘,你饶了我吧,孩子那么小,你也不大,下人们若照看不周出了事,你哥又该骂我了,我知道阿元乖巧会背诗,给你长脸,可也不能总往外抱啊,你上回教他背的什么,什么催妆诗,我都不知说你什么好,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好意思教孩子背这个,幸亏阿元没跟太太学舌,太太听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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