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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回:在灰烬中相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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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死囚又是屠夫

被判处终身微笑

却永远无法张开笑嘴

直到遇见你为止

我以整生的爱意

点燃一盏属于你的灯

我是火

随时可能熄灭

因为太阳借走了我全身的温度

可是我愿意为你以火焚雨

让你不再因雨水而淋湿美丽的灵魂

你的目光让我重生

来世我还能见到你吗?

我在千寻之下等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

火来我在焰红灰烬中

等待

你的拥抱

「零分!tommy,你说是不是该给他零分?因为他没办法亲自将这首诗献给我,真正站在这里为我朗读。」

此时,在这里所见到的海潮似乎不太一样,透出阵阵逼人寒气,浪花宛如被冻僵,拍打出的高度也较低。

眼前是冰冷的哈德逊湾海面,我穿着厚重保暖衣物与tommy一起坐在一艘「雪花号」之上,缓缓在海面上移动。

虽然已经戴上手套,我依然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这双深紫色手套是书荷母亲给我的礼物,原本是书荷自己要戴上它,和汤永淼一起前来哈德逊湾看北极熊,如今两人已不在世上。一个在天堂;一个坠入无间奈落。

我特地帮北极熊tommy准备了一条超迷你围巾,后来才想起这里正是它最喜欢的温度与环境。

数百公尺外的大面积浮冰上头,有着一隻泳渡海湾而疲累不堪的北极熊正在休息,仔细清洁身上的毛发,但愿牠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再过十五年左右,北极熊很有可能全面绝跡。

我呼出一口气,白雾宛如几乎在瞬间凝结成冰雾。

哈德逊湾位于加拿大东北部,乃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海域。在正常冬天气候下,最低温甚至会下探摄氏零下50度。我和tommy乘船出航的邱吉尔港年均温只有零下2度而已。海面大约从十月上旬开始结冰到隔年四月,平均来说,大约会覆盖1到2公尺厚的海冰,最多可达8公尺。然而近百年以来,这里的温度逐步攀升,解冻期也越来越长,导致北极熊越来越难以生存,彻底成为「气候难民」。

驾驶雪花号的船长是位「因纽特人」(inuit)。

因纽特人长期被称呼为「爱斯基摩」人,这是一种带有歧视性的蔑称,意思为「吃生肉的人」,之后改称他们对于自己的认同称呼─因纽特,也就是人的意思。在文化相对论下,因纽特一族更应该受到尊重,岂止为「人」而已,他们对于性别平权的概念比许多现代化国家或族群都要先进许多。

我和tommy搭乘的「雪花号」因纽特语为”kanevluuk”,意思为「细雪」。

根据语言学家研究,因纽特人属于多语言民族,光是对「雪」的称呼,据说就有五十种之多。歌手katebush便创作了一首歌曲”50wordsforsnow”。

「我只想听见他对我说出独一无二的那句话,只要有一种就足够了。」

坐在雪花号上的我在内心朝哈德逊湾海面吶喊。那头北极熊好似心有所感,站起身子,抬头望了我一眼。

北极熊其实相当孤单,寂寞程度和52赫兹鲸鱼不相上下。不知眼前的北极熊是否曾经对牠的爱人说出「那句话」?

因纽特人一直生活在极地气候下,体内基因顺应自然环境而作出进化上的调整。基因会影响人类行为决策已被科学所验证,因纽特人为了延续生命,对于婚姻毫无选择馀地,对他们来说,婚姻目的就是传宗接代。他们必须结婚,更须完成生育使命,所以他们对于「爱情」的定义与形塑相当耐人寻味─纵使没有爱,也必须结合在一起?

「彼此相爱却无法在一起。tommy,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摸着银色罌粟项鍊,回忆中的温暖,点点滴滴从其中流入我的体内,但是怀中的tommy无法为我解惑。

十个月之前,当我抱着汤泳淼的遗物准备步出伤心地时,郑亘荷从一生之水的香气中现身。

逆光中的她使得我更加难以直视,身上的气味勾起我埋藏在心底的复杂情感及回忆:大雨滂沱的早晨,雨男在讲台上播放出“bittersweetsymphony”的景象,耳边响着悠扬的「取样四秒」旋律,然而歌词却是对于命运安排的莫可奈何,无可抵御。

在空荡荡的告别式会场上,郑亘荷凝视我的双眼后说:「这个是你的,真正可以评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她递出一个牛皮纸袋信封,我认出那是当初汤泳淼要我转交的「作业」。

「当初汤泳淼要你不准偷看,因为这是他为你写的最后一首诗。既残忍又温柔的他,亲自为你写下的情诗。」

郑亘荷的语气平缓无起伏,犹如结冻的海面,使得我难以探知那时她的心情。

我颤抖的双手收下那份「作业」。

当她转身欲离去时,我忍不住开口喊道:「小亘,你爱他吗?」

郑亘荷回身看着我说:”love,a.”

接着她消失在白色光影之中,一朵清新荷花宛若重获新生,在光影中缓缓打开了纯洁美丽的花苞,散发出迷人馨香。那一瞬间,我彷彿看见光影中有位可爱小女孩迈步往前奔跑,朝着一座美丽的花园奔去,发出爽朗又开心的笑声。

过去十个月,我一直不敢打开信封袋细看他所写的情诗;我害怕被字字句句斲痛尚未痊癒的伤口。

我曾对汤泳淼说过自己生性害羞,不敢看他所写的情诗,因此必须念给我听。汤泳淼并没有忘记这个承诺,最后透过语音发声装置和相关软体协助,木訥的他将这首诗吟诵后储存在手机之中,包括想对我说的「那句话」。

直到我步出加拿大的邱吉尔机场,在港口搭上雪花号航行在哈德逊湾海面时,我才首度打开他的手机。以前总是想看就看,毫不在意地大方偷看,如今变成我的手机之后,反而无法随心所欲观看,处处存有顾忌,我好像能够渐渐体会汤泳淼的矛盾挣扎情绪─身为一块朽木其实乃逼不得已。

汤泳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手机设定「数字锁」。

「密码是我的生日1111,简直形同虚设嘛!不过他的手机桌布依然是那张我的泡澡自拍照。」我的内心同时浮现开心与难过的表情贴图符号。他曾经为了救我而住院,那时我开玩笑说:「希望你到死的时候,都能一直用我的自拍照作为手机桌布」,没想到这个不愿成真的愿望居然实现了。

我深呼吸后吐出一口白色气体,接着点下这首诗的声音档,同时反覆读着信封袋中的「作业」,一生仅有一次的作业。

「还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完全零分。」

那些诗句在我眼中与耳畔显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在我的心中撞出一个凹洞,接着发出炙热火光而消失无踪。

我不禁把眼泪滴在tommy身上,接下来我在凛冽海风中仔细聆听他的最后话语。

『允芯,

还记得这个声音吗?希望不会变得太过奇怪,我自己感觉好不习惯。

根据最新的研究指出,人类在心脏停止跳动后的30秒,脑波会做出「情境再现」,也就是死亡后有数秒到30秒的时间,脑波还在运作,并且投射出意念中的回忆景象。我向死神祈祷那短短的30秒都是与你相处的美好情景。如果以普鲁斯特的意识流手法来说,只要短短数秒,便可无限拉长延伸,说不定那个瞬间就足以让我再回忆一辈子。这好像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出浪漫的情话。』

「让我一直陪在身边不是更好吗?而且这种告白一点也不浪漫。」

眼前数十公尺处漂过一块小小的白色浮冰,承载着我现在的思念。

『允芯,真正的我在十岁那年已经死去,即使后来曾被书荷救活,也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破碎灵魂。当书荷发生意外而离开之后,我以为自己所有的灵魂都已被抽光,只剩无能为力的躯壳,直到遇见你为止,发现自己的灵魂被囚禁起来,关在不见天日的漆黑牢笼之中,是你的甜美笑容让它见到了久违阳光。

当时我的身上爬满寂寞与孤单的虫子,不停地用力咬着我的身体,我很害怕那些虫子会转而跳到你的身上,开始猛烈攻击你,所以一直不敢靠近你的身边。当你被那三个不肖色狼袭击的那一夜,我出现在暗巷阻止他们的恶行,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当我回过神来时,你已经在我怀里,一股说不出来的幸福感从那座牢笼中衝了出来,虽然那天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

当你在汽车旅馆房内要求我用日文说出「打从心底喜欢你」时,我差点就不小心脱口而出,结果反而骂你是脑残没药医女孩!其实那时觉得你好可爱。从那个瞬间起,身上的虫子开始消失,你持续努力地驱赶牠们,使我逐渐找回自己的真实感受,真的很舒服,感谢你将牠们一一驱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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