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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狄奥斯库里亚的覆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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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礼塔赫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拍拍我的肩膀,「别作千古罪人,在青史上留下你的臭名。好自为之吧!」

礼塔赫去后一个月,第二个人来了,是巴戈阿斯。他动之以情地劝说我到孟斐斯作王室祭司,儘管他看起来并不愿意作这个说客、儘管我开始怀疑我与他之间的友谊。

第三次,则是玛哈特过来威胁我,他说我若不听从法老的命令,法老就要将我和我的家人们永世打入奴籍,让我们和犹太人们一起去做泥砖、糊墙壁、盖神庙、筑金字塔、凿斯芬克斯像。

恩威并施,一糖果一鞭子,不愧是法老,熟知拢络人心之法。要是其他人,恐怕早在看到礼塔赫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紆尊降贵亲访之时,就该服从了。

我说,他能怎么着?他咋不上天呢?我他妈甚至都已经不是个埃及人了,他怎么不去吃大便?

玛哈特气个半死,说我侮辱拉神在地上的化身,是无可饶恕的重罪。他本来已经抡起拳头要打我,举起枪头要刺我,可最终仍顾忌着他诚心侍奉了一生的主人,就连打我一下都不敢。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内弗尔卡拉亲自过来了。

他没有坐轿子,而是骑着战马过来,穿得也很朴素,不像是个王族,这让我嗅到危险的气味。

他没进我的家门,而是待在他的帐子里头。

玛哈特让我过去,我不想,他便把擦得錚亮的枪头架在我小女儿的喉咙上。

就在小女儿的咽喉即将被刺破的那一瞬间,我妥协了。我决定和他过去,我要面见法老,一口气解决我和内弗尔卡拉之间,长达三十年的恩怨。

军帐之中,法老端坐在君王的宝座上。他翘着脚,一隻手托着那张俊美无儔的脸容,高高在上地问我:『瓦提耶,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回答他:「就算只是和你在一起,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如此而已。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是我可以告诉你的?」

他说:『倘若我让你今世所有的牵掛都消失,你能听我的,回孟斐斯作神諭祭司吗?

『我能保证你一生的荣华富贵,让你钱、权在握,也能让你的子女们进宫,使他们享受贵族的待遇。

『我待你的亲生子女,必然像待我朝的王子、公主们一样,让他们高枕无忧、僕从无数。』

我问他:「所以呢?我的妻子,你会怎么待她?」

法老一晌无话,最后只说了句:『神諭祭司不可婚配,那名女子按律当斩。』

我说:「那好,你就是我此世最大的、唯一的牵掛。请问你可以为了我去死吗?」

于是,当我在破烂的小土屋里,搂着妻子熟睡时,那个本该清凉的夏夜,却有一阵高热袭来,随着火光亮如白昼,我、我的妻子,我的四个孩子,我家养的藪猫,全被烧成灰烬。

我被毒烟呛死得早,死得没有知觉;我的妻子却为了保护我的孩子们,被活活地烧死,皮肉分离,尸体烂得分辨不出个人形,死状尤其悽惨。

动手的人不是内弗尔卡拉,但是他站在高处看,看了一整晚,直到确定我和我的家人全都变成焦炭,一个都没逃掉,他才转身离开。

那场大火,直到我全家都死透了也没平息,甚至延烧附近的民居、引爆地底的石油,直到把整座城都夷为平地,致使该地百年来颗粒无收,从此无人敢再到此居住,成了被诅咒的鬼城──没人知道是内弗尔卡拉干的。

后世学者考古时,探测到该地的遗址曾经遭受高热,误以为那里就是所多玛、蛾摩拉的旧址,却不知道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那把火不是耶姓神明扔下的天火,而是内弗尔卡拉在我心里纵放的一把无名火,引爆我无边无尽的恨意与杀意。

我在塞加拉考古的时候,曾经非常地困惑;而今却得到了解答,为何我在自己的墓室里,看见死在同一时间的六具尸体。

以前的我被灭门了。这种碳化的尸体,若要做成木乃伊,恐怕也只能勉强用裹尸布裹着、保持一个并非原貌且不自然的形体……因此我与我的家人都不得善终,只被草草地包起来,丢入竖井中;然而,就算我的尸体能被做成木乃伊,我想内弗尔卡拉也不会赐与我这份仁慈。

内弗尔卡拉的心太歹毒。他的杀性太强、不配作统御埃及千秋万代的法老。

我无法认可他、也绝不认可他;我不可能喜欢他,更不会顺他的意思……永远不会。

对着内弗尔卡拉,我的心要刚强、坚硬、悖逆。我要比当着耶姓神明的面前拜巴力、给祂戴绿帽的以色列人更加顽抗。他就是杀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愿妥协。

那一世的我实在不该娶妻生子。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我不该以为凭我的一己之力,就能对抗命运──更甚是对抗内弗尔卡拉。

除了痛苦以外,我不知道他还想自我身上获得什么;但是这难道还不够多吗?

只要折磨我一个人就够了,为何要波及我的家人,甚至是让一整个王国的无辜生命下去陪葬呢?

我不敢捫心自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可是米坦尼王国的人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他们要无缘无故地就此从歷史上被抹煞呢?

米坦尼,那里本是一座环绕着幼发拉底河、土地肥沃而滋润,极其繁华的古城,因着冶铁技术与商业贸易的发达,被希腊人讚誉为「狄奥斯库里亚」,却在一朝一夕间覆灭得不为人知。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那个王国遭逢何种变故;除了我一个人。

所以我必须永远背负着一万条人命的罪恶感,独自继续我那痛苦的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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