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1 / 2)
几句话下来,谢氏愁得很,搓着手里的瓜子壳道:“……当年出来的时候多容易,谁承想, 想回来到成了件难事了。”
吴氏道:“天子脚下, 能耐人太多了……”
明娇揣着手坐在小凳上听长辈讲话, 她想得倒是直接, “长姐不是讲了,要给咱们付账吗?还是娘你自个不要呢。”
谢氏正为着这个不舒坦呢,不由瞪着她道:“你怎么一点数都没有?那是你乘风表哥的银钱,你长姐嫁过来才几日?这样急不可待地帮衬咱们,叫旁人怎么看她?”
明娇挨她一顿说,其实便弱了,觉着谢氏强词夺理,小声哼哼道:“这不是娘你的娘家吗……又扯到长姐身上去了……”
明月今个讲要付账,那明显就是代替谢家讲话,给家里嫁出去的姑奶奶付钱……
明娇不理解自个,谢氏心里闷气,呼了口气不讲话,别过脸去不瞧明娇了,昏黄的烛光照在她面上,眼眶慢慢泛起了红。
吴氏一瞧,连忙打圆场,边起身给潜哥儿盖了个小毯,边对明娇道:“你怎么同你母亲讲话,没大没小的,她也是为了你长姐好,哪里不晓得你长姐是一片好心……你不懂大人的事情,不要乱插嘴。”
明娇见谢氏这样,心里已是怯怯的,连忙给她奉了杯茶水,又殷勤地打起扇来。
谢氏到底握了茶杯,却并不喝,心里难受得很,她自然不是因着明月才不肯的,她心里有根刺,是打十几年前就埋在心口了。
当年谢氏怄气,埋怨母亲,埋怨姐姐,那样狠心把自个远嫁到苏州去了,她一赌气就十几年不回来,同家中十几年不讲话,如今一回来就伸手要钱,成什么样子……谢氏伸不出这个手,想想就脸蛋臊得慌。
谢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看着时不时闪烁的烛火,握着茶杯道:“要是你同你兄长能争气一些,我哪里要费这个心思……”
明娇心里怪不得劲的,又心疼谢氏为了银钱这样费心,只默默给她打扇了。
吴氏倒是看得开,摇着扇子道:“嫂子先拿着,到时在苏州多少门面铺子,你们到了京城来,少不得置换一些银钱,那时月姐儿肚里的娃娃也要出来了,你们包个厚礼,送了是一样的。”
蜡烛炸了了灯花出来,大谢氏摆了摆手,道:“这怎么行,这是咱们家的底子,这些铺面日后少不得几个姑娘的陪嫁……就为了个宅子,全都卖了?不至于……”
吴氏倒是瞧出她两分心结来了,不由道:“嫡亲的姐妹,且这也是嫂子的娘家,又不是不还,咱们账上划去几个孩子嫁娶的事情,本就还剩大几万两银子,族里也是要出的,库房里难道没有余银?也不要月姐儿全付了,搭把手便好,待周转过来了,再换回去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讲,谢氏倒是有些动摇了,还是犹豫道:“那手里没有余银了,心里总发慌……”
明娇道:“我的嫁妆少一些,省出来的也给娘买宅子,我及笄礼的时候,收了不少物件呢。”
谢氏心里到底是慰贴,靠在椅背上道:“不要你的银钱,你争气一些,给我一万两黄金都不换……”
这么一想,谢氏忽然释然许多,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不过舍舍面皮的事情……怎么着也得叫你风光大嫁,那小宅子到底是不体面……”
明娇抿了抿唇,不讲话了。
吴氏看得开,笑道:“我嫁妆也不少,一齐凑凑……这当初谁能想到?咱们家如今,还得靠月姐儿救济了。”
谢氏叹了口气,道:“咱们不给她拖后腿就好了……”
谢氏喝了口茶,心情闷涨,话是这么说,舍舍脸皮的事情……谢氏光是想想,就觉着难以张口,还不如白日里一咬牙就应下了呢。
正讲着,院子外头就有人轻轻敲了敲院门。
屋里几人对视一眼,话也停了,吴氏叫丫鬟出去应门。
穿着半臂小袄的丫鬟出去了,帘子一掀起来,外头黑漆漆一片,丫鬟很快领着个年纪有些大的嬷嬷进来了。
嬷嬷提着灯笼,走路颤颤巍巍的,头发花白,规规整整地盘在一齐,身上的衣裳朴素又整洁,笑起来慈眉善目的,脸上的皱纹都堆起来了。
嬷嬷提着个篮子,丫鬟把她身后的帘子打下来了,她就眯着眼睛在屋里瞧了一圈,弯着腰对谢氏笑道:“芳姐儿在这呢?”
屋里的人都不认得这个老嬷嬷,谢氏却一见她就是一愣,连忙道:“南嬷嬷,您怎么来了。”
谢氏起身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又叫人奉茶水。
南嬷嬷年纪大了,坐下都得撑着腰背,谢氏手上的动作耐心,嘴里却埋怨道:“您真是,不在屋里照顾母亲,倒是出来闲逛了,这黑灯瞎火了,摔了就好了?”
南嬷嬷笑着摆摆手,并不搭话,又朝明娇招手,看看明娇,又悄悄谢氏,笑眯眯道:“这是娇姐儿吧……哎呦,这真是同姑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南嬷嬷眼睛都老的发花了,还瞧人呢,谢氏心中感触,好笑道:“您这个眼睛,瞧不瞧清楚还不一定呢。”
谢氏又给屋里几人介绍了身份,便不再谈起方才的话题,只围着南嬷嬷讲话了。
南嬷嬷都要六十了,瘦的皮包骨一般,但精神瞧着还不错,讲老夫人方才睡下,睡前吃了什么什么之类的……下人上了热茶,她也只握在手里,另一手还提着篮子,怎么也不放下。
谢氏同吴氏道:“这是我母亲身边的嬷嬷,当年把我带大的。”
很是有些情分的,谢氏头一日回京城,还拉着南嬷嬷哭了一场。
吴氏也同南嬷嬷问了好,摇着扇子笑道:“嬷嬷提的什么?宝贝一样抓在手里?”
南嬷嬷像是才想起来,也不叫丫鬟搭手,只把篮子给了谢氏,自个揣着手笑道:“记性不好了,方才就是在想,这来这,这是做什么的啊?”
明娇忍不住笑了一下,觉着这南嬷嬷挺有意思的。
谢氏瞧的心里发酸,把篮子好好提着了,到底是年纪大了,瞧着精神不错,其实记性已经不好了……
南嬷嬷抓着明娇的手,眯着眼睛瞧她的模样,笑道:“是真像,跟咱们姑娘小时候一模一样,这眼睛,这眉毛……”
谢氏叹了口气,笑道:“这都要二十年了,亏您还记得呢……”
屋里的烛光燃到头了,丫鬟轻手轻脚地剪了芯,一下便亮了许多,南嬷嬷哎了一声,直摆手,道:“记得,哪能不记得,脑袋后头还扎个辫呢……”
几人又围着讲了几句闲话,南嬷嬷忽然便起身要走了,谢氏连忙扶她,边道:“这篮子里是什么?您还特意拿来一趟。”
南嬷嬷走得急,丫鬟快快跟着把帘子掀开,外头黑漆漆的一片,远远瞧见园子里灯笼发出暖黄的光,南嬷嬷在门口提了自个的灯笼,边往黑漆漆的夜路上走,边道:“老夫人叫老奴送来的,是果子,炸的酥酥的,给芳姐儿做零嘴了……”
谢氏好笑,心里莫名难过,叫人送南嬷嬷一截,边强笑道:“我都这个年纪了,多少年没人叫我一声姐儿了……”
南嬷嬷不晓得听没听见,揣着手,颤颤巍巍地走了。
谢氏远远地看着她,直到瞧不见人影了才回了屋里,明娇是最馋零嘴的,掀了篮子上的纱布,里头真是酥黄的果子,捏在手里还烫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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