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2 / 2)
“……”
这姑娘可真会说话,专拣人肺管子戳。
阿宝弱弱举手:“这儿呢。”
梁元敬脸色愈发不好,怒容明显,他个性温和,鲜少有这般动气的时刻,忽然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书房。
阿宝跟上去,见他翻出先前画过的画稿,心中便有了数:“你想让我变成人,去帮你打发走蝉娘?”
梁元敬不答话,只四处找刻刀。
阿宝拦在他身前,逼他不得不看着她:“梁元敬,你先停下,我可没答应,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才不帮你。”
“你不生气?”梁元敬问她。
“生什么气?”
“她要嫁我,你不生气?”
梁元敬赤红着双眼质问,虽是问她生不生气,自己看上去倒是挺生气的,连手都在气得颤抖。
阿宝下意识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生气?
她有什么立场去生气呢?
蝉娘说的的确没错啊,当他向外人承认他娶了妻的那一刻起,便要时刻做好别人会问这种问题的准备,“你说你娶了妻,那为何总不见你的娘子”、“不会是骗人的罢”。
况且蝉娘喜欢他,这样的喜欢,让阿宝生不起气来,顶多只是有几分心酸。
蝉娘不是心机深沉的薛蘅,也不是赵從后宫那些眼高于顶的娘子,她只是个单纯的姑娘,因为梁元敬在郭家的出手相助,便对他一见倾心。
阿宝不仅生不起她的气,反而有种淡淡的自豪感,因为梁元敬就是这般出色的人啊,有人喜欢实在不足为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般宽容的想法,她打小就占有欲重,对自己喜欢的人要牢牢霸占着,不许旁人染指分毫。
昔年在禁中时,除去出身外,善妒就是御史们抨击她的第二大罪名,妇人妒忌,是犯了七出之条的,严重时夫家可将其休弃。
阿宝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她就是忍不住啊。
喜欢的人,她就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不想和其余女人分享,这样坚持了一辈子的信念,不知为何放到梁元敬身上,就全然地改变了。
“兴许是我太爱他了罢。”阿宝想。爱得太深,便连嫉妒也忘了。
“你的手还没好。”她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好了。”梁元敬说。
阿宝默然片刻,道:“我变成人也不会帮你的。”
梁元敬抿了抿唇,还是选择割破了手掌,鲜血滴入画中,正是中秋夜他在樊楼画给李雄的那幅画。
又是一道疤,阿宝看着他掌心那道血口想。
不久后,化成人的她被梁元敬强行拉着出了书房,走到蝉娘面前。
三人皆不发一言。
蝉娘呆呆地看着阿宝,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最终一扭头,埋头冲出了院子,连带来的竹篮也没有拿走。
“有些过分了。”
阿宝淡淡地看梁元敬一眼,拿起井旁的竹篮,追了上去。
蝉娘并没有跑开太远,就蹲在不远处的护城河边,低头望着水面出神。
阿宝担心她一时受挫想不开,忙走过去,将竹篮递给她。
“你忘拿这个了。”
蝉娘看着她,没有接,满脸都是泪水。
阿宝叹了声气,将竹篮放在地上,自己在她身旁坐下,道:“你不是想投河罢?别投了,先前一个傻子也投过,但这河水太浅,又是冬天枯水季,淹不死人都算了,还弄得一身湿淋淋的,何必呢?”
蝉娘起先不想与她说话,过了良久,方垂眼道:“我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阿宝一笑:“活着怎么没意思?可有意思了。曹婆婆家的肉饼好不好吃?州桥瓦子里的百戏好不好看?每年端午的龙舟争标热不热闹?还有正月十五的上元花灯节,你若是死了,这些可就吃不到、也看不到了,不觉得可惜么?”
蝉娘神情愣愣的,眼泪倒是没掉了。
阿宝掏出手帕,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净,安慰道:“别伤心了,世上不只有梁元敬一个男子,总有一日,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的。”
河面上有风拂来,蝉娘痴望了她许久,喃喃道:“你人生的这样美,还很心善,难怪梁公子会喜欢你,我真羡慕你。”
阿宝笑了笑,没有说话。
羡慕她吗?
殊不知,她也很羡慕蝉娘啊。她羡慕她能光明正大地提出想嫁给梁元敬,羡慕她能洗手为他做羹汤,而不用担心害他身上又多一道伤疤。
阿宝抹去腮上不知何时滑落的热泪,转头望向不远处正在垂柳下等着她的梁元敬,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她对蝉娘嫉妒不起来了。
因为蝉娘能给梁元敬那些她给不了的,比如下值后的一餐热饭,比如一个温暖的拥抱,比如一双能替他缝补浆洗、有血有肉的手。
而她,希望梁元敬什么都得到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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