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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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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知道了,在李氏怀上胎之前,东宫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会怀有他的子嗣。

母亲彻底对她失望,她终于和二姐一样,成了令家族蒙羞的无用之人,而这样的失望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明光三年冬,太宗崩殂,太子继位。

按理说,当他登极的那一日,她这个太子妃理所应当成为皇后,可她却始终没有接到立后诏书。

前朝围绕立后一事,从当年的腊月一直争吵到来年的九月,已经成为官家的殿下,才在臣僚的敦促下轻飘飘地下达了一封立后诏书。

立废妻李氏为后,太子妃薛氏为贵妃。

她最终是与儿时祖父的期许背道而驰了,贵妃?一个不被丈夫所疼爱的女人,哪里贵?

她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扶为皇后之后,赵從并没有如梦想中那样,和李婉过上琴瑟和鸣的恩爱日子。

他太自负,也太不懂李婉,就连她这样的局外人都看得分明,李婉那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当皇后,也不适合生活在这宫墙深深、规矩森严的禁庭。

她没有像她幼时那样,接受过嬷嬷戒尺下的严厉教导,没有被关在院中学诗书礼仪,寸步都不可出去的童年,她只是一个喜欢爬树、自由自在的小姑娘而已。

薛蘅明白赵從,他只是想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心爱的女子面前,不管她需不需要。

可他不知道,自他没能拒绝储君之位的诱惑,被封为太子的那一日起,他就注定了会走上与李婉分道扬镳的道路,他离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愈近,离他心爱的女人就愈远,最终彻彻底底失去她。

皇家需要开枝散叶,亲王或许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天子绝对不可以。

越来越多的女人进了后宫,李婉气量偏狭,当初只有一个她时,尚且不能容忍,何况是如此多的后妃。加之朝野物议沸腾,舆论纷纷,指斥官家立一介歌女为后,行的是悖逆之举,必将贻笑后世。

薛蘅不知这些劝谏的臣子里,有哪些是父亲的人,又有多少父亲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他一定不是反李派的核心官员。

这背后原因,又或多或少牵涉到大陈朝的政局。

因唐末五代以来,节度使拥兵自重,武人势力极度膨胀,以至于造成骄兵悍将、以下克上的局势,兵强马壮者即可自立为帝,就连太.祖昔日也是通过发动兵变夺取政权的。

自古以来,都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为了赵氏王朝永垂不朽,太.祖皇帝定鼎后,与当时的宰相制订了一整套从中央到地方的政治制度,其中最重要的纲领,便是“以文制武,强干弱枝”。

太.祖致力于削弱武将势力,大力扶持文臣,这便奠定了大陈“天子与文士共治天下”的局面,文官集团崛起掌权。

举凡新皇即位,必定与先帝留下的老臣发生政治冲突,赵從招呼也不一声,径自立李氏为后,这样任性妄为、乾纲独断的皇帝,绝对不会是臣僚们希望看到的,因为天子一旦独断专行,就容易带领整个王朝陷入万劫不复的危机。

无论是为了给新登极的官家一个下马威,还是为了维护“倚重文臣”的大陈祖制,以宰辅吕逸为首,诸位臣子前仆后继,扯着“歌女不可为后”的大旗,组成当时甚嚣尘上的“熙和君子”,闹得赵從心力交瘁。

而李婉,不过是君权与相权相争时,一个可笑的政治牺牲品罢了。

她如一束无依无助的莬丝花,被迫裹挟在这股浪潮中,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都不是她说了算。

无论这群“君子”是出于什么原因凑在一起,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达到了,李婉性格鲁莽冲动,无缘无故遭了他们的骂,便把气全部撒在赵從头上,二人频繁争吵,关系一度闹僵。

压力实在过重时,赵從便会找来她这里,抱着她的腰诉苦。

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出声,只是听他抱怨李婉今日又对他说了哪些伤人的话,前朝哪个大臣庭上谏诤时,把唾沫星子喷到了他的脸上。

她替他揉着紧绷的太阳穴,轻声细语地安慰他。

“要是婉娘有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有一日,他埋在她的小腹上,忽然闷闷不乐地说出了这句话。

薛蘅指尖一僵,心中竟然有些想笑。

既喜欢她的天真烂漫,又希望她懂事体贴,难道男人都是这般贪婪的么?还是说,官家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李婉呢?

她也曾在禁中见过李婉几次,她变得不爱笑了,在她脸上,很难见到往昔那般放肆明亮的笑容。

她也很少出门,后宫娘子们的宴会,她从来不到场,只因有一次她不会剥蟹,闹了笑话,一位昭容当众笑出了声,她羞得满脸通红,竟当场将蟹壳扔到那位昭容脸上,起身扬长而去,让留下的众人异常尴尬。

皇后作为中宫之主,本就担负着承办大小宫宴的职责,她撂挑子不干,赵從苦劝无果,只能将一应事宜都交给她来承办。

她果然办的很好,因为她自小就是学这些长大的,结果也让李婉这个皇后越来越不服众,人人都可在背后嘲笑她。

一日赏花宴上,薛蘅听一位外命妇幸灾乐祸地说,翰林待诏梁泓拒绝为李婉作画,可见皇后在朝在野有多不得人心了。

“我要是她,真是羞也羞死了,都不敢出门。”一名婕妤口无遮拦地说。

薛蘅看着她,口吻淡淡道:“她再如何,都是皇后,你的尊卑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那名婕妤顿时面无人色,跪下认错。

薛蘅让她起来,吩咐众娘子,以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当夜,赵從又气冲冲地驾幸了她的寝阁,头痛欲裂地跟她说,李婉非得要诏梁泓入宫为她画像,换别的人都不行,就要他。

“官家为何不答应?”她替他按着头,这样问。

“你不懂,她这哪里是要梁卿替她画像,分明是因为之前的事记恨上人家了,要借个由头,好报复他罢了。”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朕派御医去诊过脉了,梁泓确实是身患肺疾,连日高烧不止,连床都下不得了,哪里是刻意与她作对?朕与她说,她偏不信,还说朕骗她,真拿她没办法!”

薛蘅站在他身后,沉默半刻,忽道:“臣妾倒觉得,官家不如答应皇后娘娘。”

赵從诧异地回过头来。

她笑了笑道:“皇后娘娘爱记仇,官家如若不让她把心中的气当下宣泄了,只怕今后日积月累,会越来越记恨梁大人。再者,娘娘虽有些小性子,可不是坏心肠的人,说是报复,至多只是捉弄一下梁大人罢了,不会过头的,官家大可放心。”

赵從听到这里,大抵也是想起了李婉昔时那些整蛊人的小手段,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道:“便依你的意思罢,只是不知,她又要如何折腾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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