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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放足促进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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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买活军宣扬缠足危害后,王家其余女孩子都放脚了,她的脚放了反而无法走路,只能继续缠裹,但也没有再往小里缠了,因此在姑苏那里,经过放足、打石膏,现在恢复得还算可以,但左脚的两个趾头,右脚的一个小趾头还是不太好,时常发炎肿大,相当疼痛,也很臭,医生说这是骨头已经完全碎掉了,而且‘伤到了神经’,只能予以切除,所以她也还要做手术,但好消息是切除的部分和别人比要小一些。别人有些严重的,得把小半边脚掌也切掉,以后走路永远不会和没缠足的人一样方便,王婉芳只是少了几个脚趾头,走路还是正常的,跑步、跳跃,如果恢复得好,也可以做到。

即便是现在的改变,对她来说也很不错了,趾头发炎的时候,王婉芳还是要用拐杖,但是痛苦程度,按她自己说,“和从前比简直不值一提”!她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虽然还不能跑步,但不发炎的时候也喜欢拉着王琼华和报喜去街上闲逛,王琼华感到熟悉的小姑姑似乎是回来了一些——但也有一些大概是永远是回不来了。

“吃饭吃饭!”

还有一些是以前的小姑姑永远都不会做的事,譬如一边吃东西一边哼着从同伴那里学来的姑苏小调——以她们从前的认识,会唱小调的,都是不正经的女人,其实这也未必有错,她们的舍友多数都做过那种事儿,原本和王家姑侄是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王琼华提到这些女人,应该嫌恶地歪歪嘴,体现出自己的高贵来,但反正在云县,天也不是天了,她们更早不是王家女了,王琼华也就不觉得偶尔唱点《茉莉花》、《知心客》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一片兴奋的议论声中,她们开始吃早饭,一人要吃两个掌心大小的馒头,一个煮鸡蛋,一碟炒青菜,这个是至少的,不能剩饭,可以多吃,煮鸡蛋也能多吃,这是外面没有的规矩——但也很少有人去拿,不是拉不下面子,而是裹折骨缠的女娘胃口真没这么大。

就这些,一开始也还是要苦着脸才能吃完,甚至还有偷偷藏了馒头往外带的,若是被查到,必须当着面吃完,“这些东西不吃怎么长肉?体重不达标没法做手术,伤口好不了,术后容易感染,会死的!”

一个多月下来,大家的脸都显著地圆了,必须靠拐杖来行走的人也越来越多,因为原本很多人是仗着自己体重轻,才能在裹足后继续行走,现在体重一发展,原本习惯的走姿脚也跟着痛起来了。吃完早饭,从食堂去课堂的路上,随处可见一些铁铸的锻炼器械,许多女娘都靠在上头练——脚不能使力,那就练手,最常见的便是做坐姿的‘引体向上’,试着用手把自己撑起来,锻炼手臂的肌肉,因为尽管要增加体重,却也不能增加太多脂肪,这对健康也不好,所以必须要用锻炼来增加肌肉,这也能作为术后做复健时的一点帮助。

“翩翩姐厉害!”

唐翩翩现在不再那么翩翩了,她整个人发大了一圈,鼓着腮在给自己用劲儿,两个健全的女娘把她托到铁单杠上之后,就看她双手用力把自己往上撑了一点儿,又用腰腹的力量往前往后地摆腿——这个动作就她做得最好,自从到了买活军这里,要她吃,她就吃,要她练,她就练,她是唯一一个可以稍微把自己撑起来一点的女娘,惹来了周围人大声喝彩,便使得她更加得意了起来。又做了几个摆身,才请单杠下的看护把她放下来,重新夹住拐杖喘气。

“翩翩再做几个!”

“明日说不定你便能进买活军去当兵了!”

周围起哄的,也有真心夸奖的,但也有不少话细品之下不是那个味儿——要说女娘们彼此都和和睦睦亲如姐妹、略无纷争,这也不尽然,到底十指也有长短,逃出来的女娘们挤在一艘船上过了十几天,条件本就不好,虽说是同舟共济,但也有过不少口角,到达此地之后,互相看不过眼,还要四人住一间宿舍的也很常见,其实大家也都是在彼此将就忍受,急切地盼望着手术的机会。

想要手术,不止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也因为心理上的自卑——虽然买活军并不禁止她们自由活动,但折骨缠的女娘却不太爱外出,尤其是这些住在宿舍里的女娘,都知道是姑苏逃出来的,甚至于她们自己认为,周围百姓对她们的来历也是心知肚明,‘总有些看不起我们’。

不管事实如何,存了这样的心,便觉得不愿出去,有些女娘如唐翩翩,她带来了同乡赵大,倒是可以背着她逛逛街,但在买活军这里,健硕昂然的女娘随处可见,被人背负的小脚女娘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很是异样。唐翩翩被背着出去过一次,回来说,“我倒是没看着什么街景,全被人当西洋景看了一路。”

如此一来,她们就更不愿出去了,守着墙外的热闹,只在墙里生活,心里手术的心情也越发急切,都是盼着快些做好手术,离开这宿舍去,找一份新工作,从此完全融入买活军的生活里去。王婉芳私下说,“这样也很好,不然,大家都住得不走了,新来的人该住去哪儿呢?收容人的地方,便不该让人觉得太愉快才对。”

买活军是否特意营造这样的氛围,王琼华是不敢断言的,不过她也赞成,此时的氛围对于促进手术是有好处的。因为课上说了很多手术的风险,不免让很多小脚女娘心头打鼓,若是没有这样的急切感在背后推一推,或许她们一辈子都很难下这个决心——手术固然会死人,但裹足带来的长期感染、营养不良、生育困难,也一样会杀人的。

王家姑侄,是为了追求自由而逃出来的,她们外出的次数要比舍友们都多,而且并未觉得旁人用什么异样的眼光来看待她们。王琼华对于新生活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只除了她发觉自己身体的确很弱,做工时经常感到吃力,于是便更注意摄入营养了,她的目标是在十八岁时至少要长到一米六,80斤——王琼华现在十三岁,只有一米三多些,五十几斤,轻得就像是一把柴火,哪怕是做抄书员,做工又怎么能不感到吃力呢?

在这样自由的新生活里,每个人的性格似乎都在不断的滋长,不像是从前那样,只是沉默地低头做着针线,彼此间很少交言。王琼华发觉有很多女娘的性格其实并不讨喜,受过的太多苦,在她们的心里似乎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有些人喜怒无常,有些人毫无节制地伤春悲秋,有些人甚至因为自己要做活,抱怨着这里的日子比从前辛苦,还不如不来。

这些话是让人想要去反驳的,但一数落起她来,她便立刻纷纷落泪,诉说起了自己的难处,最后反倒是败坏了自己这一天的好心情,最后便只能敬而远之,尽量减少和这种人的来往。

当然,也有好些人不太受这些影响。譬如唐翩翩,唐翩翩这人有个好处,那便是旁人的话她不太往心里去,这对于旁人来说或许不太好,但对她自己来说是个好事。她觉得做完了今日的锻炼,便不会再理会周围人的褒扬或怂恿,而是飞快地挥舞着拐杖,跑到王琼华她们身边来。

“喂,你们到底带了多少钱在身上啊——”

这就显示出这种不听人话的性子的坏处了,王琼华从来不回答她这个问题,但唐翩翩还是每次都问,“那个放脚促进会,说是可以为我们出手术费哩——你说,要不要让他们为我们出啊?”

“说起来,那个放脚促进会到底是谁开的?是谁这么好心,给我们出钱做手术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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