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明得失知进退(1 / 2)
“什么, 毛黄村工作组还受袭击了?伤亡怎么样?这帮人,胆子还真不小,一帮人拿着锄头就往上干了?”
“药火?火铳?!”
异口同声的惊呼声, 在叙州府城衙门议事厅中响了起来,郝大陆的脸色一时间也变得非常难看,他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来到传令兵面前, 取过了他手里的简报, “人怎么样, 我们的人有受伤吗?”
还好,简报里传来的信息, 还是让人较为宽慰的:这一次从老家被调拨起来接收叙州的, 都是原单位的精锐,普遍有在困难地区工作的经验——这里的困难地区, 可不止是说经济上的困难,局面上的困难才是主要的, 也就是说, 他们都有在大量敌对势力存在, 且村民对买活军也比较陌生, 不存好感的地区工作的丰富经验,其中有不少吏目都是直接从原客户地区调来的, 长期在山区从事重分田地、移风易俗这些工作。
对于这个分配, 郝大陆心里原本不是滋味——这不是把叙州当成比锦官城等地更凶险的地区了吗?可这会儿,他却由不得是要感谢六姐的小心了。就是因为这些吏目都是老练的, 处处存了小心,人手去得也足,虽然只有几十人, 但一开始就扼守住了村口的要道。
再加上武力上的碾压——虽然人数有差,而且双方都有药火,但火铳的质量是不同的,药火的质量也不同,受的训练也不同,买地那些千锤百炼的精锐,平时走路都是三人成行五人成列,按着鼓点走的,虽然很少打仗,但一旦真的打起来,这些人高马大、装备精锐的兵马,冲到经年累月勉强果腹的矿工里,就像是杀人机器一般,个个都是十人敌、百人敌,光凭着二百多个矿工就想拿下毛黄村,那只能说这矿东黄家毕竟是穷乡僻壤的土财主,眼界终究还是有限,着实是太想当然了点。
郝大陆这里,只怕是自己这边被有心算无心,损失比较惨重,对于战斗的结果是没有丝毫怀疑的,这一次大军进川,六姐划拨了很少见的战略资源:地方无线电中波台,总台就设置在叙州,这样,虽然叙州和川外的联系依然不算太顺畅,但在川内,尤其是叙州周边地区,通过对讲机随时联系已经成为可能,毛黄村距离总台直线距离也就是几十公里,虽然有山,天气不好的信号也不稳定,但至少是要比来回派信使快很多。
也是因此,总部这里才能这么快地知道这个消息,包括了解毛黄村处的具体进展,知道大部队是分兵上山去搜索矿坑了。不过即便如此,有对讲机一沟通,也可以立刻下山回来,不至于两头遇敌。最后战斗必然以买军取胜告终,关键就看在大部队回来之前,村里的自己人折损多少而已。
如果死了人,那后果就严重了,毛黄村要面临的惩罚也会更重,这个村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打散了远迁是买活军惯用的手段了。好在结果还是相当理想的——除了个别兵丁负伤之外,大多人都全身而退了,而且毛黄村的百姓表现也不错,并没在危机时刻倒戈相向,面对矿工中同乡的鼓动,还是站对了边,就算没有跟着军队一起抵抗,也至少做到两不相帮,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添乱。
“这个林小橘,表现得还是很突出啊,多亏她留了个心眼,第一时间就让人在村中奔走喊话,点出了矿工冲入村内的危害,这些矿工虽然有毛黄村的乡人,但别村人更多,闯入村子里,烧杀掳掠,哪里是个别同乡管得住的,不然……村里人最多是两不相帮,甚至还会帮着老乡反冲我们吏目,怎么可能还会拿起锄头来一起帮着反抗呢?”
虽然他本人不出身于毛黄村,但毕竟都是乡亲,郝大陆自己这里还是一屁股的屎没擦干净,但还忍不住操心乡亲们的前景,深怕这些素未谋面的农户鼠目寸光,自己绝了通衢大道——这可不是杞人忧天,要知道一个药火作坊,给村里带来的好处可是不少,吏目们一来,‘药师’被抓,作坊停工,似乎连矿坑也要被扫荡,村里人没了来钱的道,要说心里没意见这怎么可能?他们倘若又不相信买活军来了以后,挣钱的路子会越来越多,一时激愤之下,跟着矿工一起打买军,绝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倘若那样,整个村的人都成了反贼,那……事情可就大了,夸张点说,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叙州百姓的定性,都是未必的事情!
还好,这一次算是平安度过了,郝大陆看着报告里简明扼要写的几句,‘百姓间的民心工作做得好,闲来帮助农户整修屋舍指点田耕,有了一定威信,迅速组织了村中农户协防’,真有些冷汗欲滴的感觉,他算是真正感到了‘民心工作’这四个字的份量,民心如水,平时如鱼得水,身处水中不觉得什么,对景儿,真是一股巨大的力量,顷刻间就能把局面倒转过来!
“还好,人没什么事,甚至都不用大部队回来,不过如果按照他们的口供,在山上也搜不到什么了。那个药师赖丰德,他也是被骗了,根本没有所谓的矿坑扩产,人还是那些人,多余的产量都被东家黄卞和囤积起来了,黄卞和号称自己有矿工三千,药火作坊两家,能产威力可比三四药的仙药火。就这样打入了张家、凌家私底下串联起来的‘复敏会’,同时把囤积的药火高价出给张家,说是‘以备异日举事所用’。”
“张家这里又打着支援锦官城,延缓我们攻蜀进程的名义,把药火卖给锦官城,至少吃了五成的差价,按照我们从蜀王府得到的账册,出厂价大概是五百两银子的药火,最后卖到蜀王那里,价格高达万两,其中五千两给了操办此事的管事,剩下五千两里,张家吃了四千两,黄卞和才得了一千两左右。”
郝大陆这里,既然是指挥部,汇总各方消息,还是很容易地就能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他冷笑了一声,“你说叙州是否希望锦官城能抵挡得久一些?从上到下都在发财,有多有少而已。张家这里,钱挣够了,把家一分,从此便做顺民也早拿足了好处,不论叙州能独立多久,他们都只有好处!至于台面下的事情,做得那样的隐秘,他们又怎么想到我们的人能留下证据来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母亲,千辛万苦地去到买地,又是办厂,又是当兵,多年来当真没有一日闲着,因为热衷慈善,到了如今,所余的家产,加在一起也不够这张家一年挣的,而这张家的小动作居然还影响到了自己,带累了整个叙州,他就忍不住紧咬牙关,冷笑道,“难怪六姐对我说,胜利的果实得来不易,让我小心被人窃取——三德,你说我们这年纪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多少年的心血,就因为这样的人家,差点毁于一旦!还以为我们有了好处,带得家乡也跟着好了,如今呢?叙州差点就成了第二个敬州了!”
刘三德也跟着叹了口气,连他下首坐着的七八个叙州帮首脑,都是满脸的愁眉不展——郝大陆还可说是在买地打拼,他们这些叙州帮的管事,是真的难辞其咎,刘三德道,“六哥,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泥腿子,能守得住叙州帮,不叫他们篡夺了去,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不瞒你说,要不是小妹回来,帮了我们不少,只怕连同乡促进会都要被他们渗透——没办法,我们这里,人太少了,很多还没读过书!和他们玩心眼子,我们抵不过他们人多!”
这也是肺腑之言,郝大陆自然也信赖自家兄弟,实际上,叙州帮对买地的忠心的确是无可置疑的,也正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竭力确保大江航运,买活军才有可能以这么快的速度从云县直上川蜀,同时,情报局在叙州的活动,也得到了刘三德这些干部的亲自关照——连底下人都不敢透露半点,就怕那些后来起来的管事,不如生死兄弟这般可靠,万一随意透露给城中暗涌,致使情报员遭遇了不测,那将来更无法对上头交代了。事实上,这些人近两三年来,也都是心理压力极大,忧心忡忡,很少能睡个整觉:都知道城里有鬼,却不知道鬼在何方,等于是与狼共舞,对外还不能露出一丝破绽,这叫人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他们这帮人现在的情绪,已经算是度过最低点了,锦官城药火爆炸之后,到查明是黑药火导致爆炸之间的那段时间,才是真的夜不能寐,甚至不敢去打听郝大陆的处境——三四药在川蜀境内的运输,都是促进会承包掉的,出问题那促进会根本跑不了!怎能怪六姐起疑?毛黄村药火作坊浮出水面,这才让他们都大喘了一口气,叙州如何不好说,至少促进会这块是摘出来了……
六姐重新启用郝大陆,并且就让他负责消化叙州城,这就是信任的表现,也是更大的考验,这些时日,促进会是精英尽出,竭力奔走,到处去打听梳理下头村镇的情况,也是如此才找到了毛黄村的线索,算是被他们立了一功。不过,之后的调查他们可不敢表现得太热心了,也害怕被当成是别有居心,找机会毁灭证据什么的,只能在城内眼巴巴地等着结果。
“这个黄卞和,瞧着老实巴交的,私下却真是胆大包天!”
刘三德这么一诉苦,也激起了一阵抱怨的声浪,很多人都是怨道,“他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身后都是宗族亲戚,别看我们自组了衙门,可没有他们点头,这些政策根本就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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