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非人哉(73)(一更+二更+三更+四更)……(1 / 2)
当天晚上,小院里的大家凑在一起吃饭,大家说笑话似的说起这件事。
“哥,今天白天紫街里面来人了你知道不?”有个混混扒了一口饭顺嘴提道。
“白天的时候紫街里面来人了?”瘦高男人捧着碗想了想,“我就说回来的时候怎么外面一群人看我和老关的眼神怪怪的。”
“他们说小孩是十三年前他家丢了的那个私生子,”青山姐翻了个白眼,“神经病,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他和那群人有一分钱关系吗。”
“对啊,排场还大的要死,”六哥语气嘲讽,“就那个,到处乱认儿子的那男的,我去他谁啊,居然嫌弃紫街里面的地面不干净,下地还要铺红毯才肯走路,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他是那什么红豆公主。”
“豌豆公主,六哥。”小孩开口纠正。
六哥:“害,都一样,有钱人惯的毛病。”
餐桌上的大家深以为然。
“那老头谁啊?”有人好奇问道,“拉住小孩不让走那个。”
“据说是人家家里祖传的管家……”青山姐抽抽嘴角,“我看别是这群人知道我们不好意思当面打老人家,才让他出面的吧?”
“小孩长这么大都没出过紫街几次,这群人怎么找来的?”老关皱着眉。
“不知道。”大家耸耸肩。
白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乔家的人轰轰烈烈的来,想要把小孩带走,在所有人包括小孩本人的明确拒绝下,这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只不过走之前那群人投来的眼神确实让人有点不爽。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紫街外的名门望族对于他们这些生活在紫街中的人自上而下投注的怜悯和不屑。
“那个……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小孩几口扒完碗里的饭,有点尴尬地开口,“好像是因为我前一阵子救的那个人……”
“哪个人啊?你背着我们救人了?”大家脸上纷纷出现了好奇。
“就是……23街出事杨雨泽死那天晚上啊……不是哥你们都不好出去,只有我去了嘛,”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脖子,“我那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个自称误入紫街的人,走的时候他说他会报答我,我也没当回事,结果今天下午,我在那群人里面看见他了。”
“那个什么DNA……”他顿了一下,“估计是他伪造的吧。”
“我.操!”不知道哪个混混气得直接撂了筷子,“他把这叫报答!这叫报答?啊?第一次见摁头让人叫爹的!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该救他!”
“老四,”瘦高男人夹了一筷子菜,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今晚你洗碗,。”
“不是,”那混混火发到一半被打断,一缩脖子,“哥你不生气吗!他这么恩将仇报,他脑子有病吧?!”
“我生气什么?”瘦高男人面色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小孩这不是也没打算跟着他们走吗?”
“那……那倒也是哈,”混混眨眨眼,“小孩怎么可能跟那群人走嘛!”
“就是就是,你赶紧坐下来吃饭吧,不嫌丢人的。”
“那种地方,估计就连说话都要打报告,谁受得了啊。”
“整天和这群眼高于顶的所谓上流人待在一起,那得多痛苦。”
“确实。”
餐桌上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一下子又和谐回去了。
小唐站在旁边哀嚎一声:“啊——我也好饿啊——”
他们进入幻境的时间满打满算已经一天多了,虽然在这里不会感到饥饿,但看见别人吃的正香,她总归还是会馋的。
黄毛在旁边念念有词:“这可能就是我们在上个幻境里面浪费食物的报应。”
“怎么能说是浪费食物!”小唐半死不活地狡辩,“那不是还有个怨种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詹师傅梦里的隔壁市专家真乃猛人也。
袁山鸣耸耸肩:“我还以为,这小孩会跟着那群人走来着。”
现在看来,这群紫街人也不怎么看得起那些名门望族嘛。
“你见过哪里的劳苦大众能共情资.本.家的,”狄塔默默开口,“紫街人是最看不起那些名门望族的好吧,毕竟城市护卫队不保护他们,他们也不享受任何暴力之都内的市民待遇。”
这倒是。
紫街里面全是黑户,小孩都十三四岁了也没个正式的身份文件,名声是逐渐鹤起了,但在紫街人嘴里,他的代称永远是“前街的小孩”。
在一开始,他还会在瘦高男人和老关的面前抱怨说我明明有自己的名字,这群人不会喊名字的吗?
到了后来,小孩也认命了。
谁叫他这群哥没个正形,出去的时候只会喊他小孩,他从小在这一片长大,小时候前街的所有人都叫他小孩,长大后这群人也改口改不过来了。
想在紫街里面拥有这么大的名头不容易,上次瘦高男人和老关这两人不在的时候他出去和其他帮派打架,报了大名之后对面几脸茫然,直呼你谁,让你们帮派做得了主的人来。
小孩深吸一口气:“前街的小孩。”
对面一瞬间跑没影了。
当天晚上听和他一起去打架的混混转述了这个故事的所有人,都笑出了鹅叫。
小唐估计是真的被馋到了,无能狂怒地跑到厨房里面抽出来一双筷子,开始和餐桌上面的人抢菜吃。
袁山鸣拉了拉白烬述的袖子:“你觉得幻境主人是谁?”
“那男的吧,”狄塔在旁边顺嘴回答道,“暴力之都的居民区是需要正式身份文件才能入住的,要说这里谁有可能有身份文件,那就只有那姓杭的男的了。”
“我更倾向于他们可能借着这次机会……”她话没说完,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拍响了。
小院中,人群其乐融融,他们一群触发者或站或坐在墙边,管红雁和狄塔两个人坐在墙边上上,下意识往门口看了一眼。
“我靠,他还敢来啊!”管红雁面色震惊。
“谁来了?”袁山鸣仰头。
“那调查员啊,”狄塔脸色震撼,“我靠这哥是真的不怕死啊,白天来了那么一出,这会还敢来敲门,不怕院子里一群人把他生啃了……”
门被小孩打开了。
小孩估计也是这么想的,看见这研究员忽然出现,他脸上的震惊简直就要一跃而出。
“你还敢来?”他瞪大了眼睛。
“谁啊小孩?”身后传来声音。
“赶紧走走走,跟人家说清楚啊,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小孩飞快把这研究员往外面推,一边推一边说,“我不管你怎么弄的,我对我自己的身世很清楚,我知道我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当初我出生时也有人在旁边,我不可能是那什么乔家的孩子,你别伪造我的身份,也别浪费人家的感情了!”
他对院里那群哥的脾气清楚的要死,要是这研究员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指名道姓说谁了,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把他生吃了。
紫街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家的手上人命也没少沾,其中几个脾气爆的是真会提着凳子腿照死砸的。
念及这研究员多少也就是好心办坏事,小孩想着赶紧把他打发了得了,别在这里闹出人命来。
“大佬!大佬别赶我走啊!我是来解释的!”他还没想完,就听见这研究员大声喊道。
坏了。
这两个字一下子出现了他的脑海里。
这声音一出,院子里的人肯定能认出来他是谁,这不得照死打啊……
果不其然,院子里的几个混混一下子就根据这个称呼听出来了来人是谁。
“还他.妈的敢来?!”有人直接就冲了过来。
“哎哎哎!”青山姐在后面喊,“小心点别打死啊!”
她这话单听起来贴心,加上她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就不一样了。
冲过来的是六哥。
“我是来解释的啊!我知道你不是乔家的孩子!”那研究员声音居然更大了。
“你知道你还……”小孩失语。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是在报答你啊大佬!”研究员振振有词,“你不知道,乔家没你就要完了!”
小孩:“……我看你要完了。”
这话一出他是真的拦不住了,希望他六哥能听老婆的,留一口气别往死里打。
“乔家这一辈没人继承了!你只要肯去,整个乔家都是你的!”就在六哥的棍子即将落下来的一瞬间,研究员大喊出声。
“所以呢?我又不稀罕……”小孩莫名其妙,“没人继承就去找个人来啊,你们一群有钱人还得来紫街找人?寒不寒碜……”
六哥才不管那么多,一棍子就砸到了这人腿上:“出去!滚出去!”
“咋了这是?”老关莫名其妙地从房间里面出来。
“哥!就他!”混混们忿忿站起来,“今天白天来的人都是因为他!他们抢小孩!”
小孩弱弱开口:“劳驾,七哥,别把我说的像是三四岁一样好吗?”
研究员被打了一棍子,居然还不放弃,看见老关出来更是扯着嗓子大喊:“乔家看重血脉,不肯让外人接手,只要你肯去以后整个乔家都是你的!乔家现在的当家人有绝症!要死了!等他死了你们就不用待在紫街里面了!可以去暴力之都生活!”
“要你管啊我.操!我爱在哪生活在哪生活,我去天王老子那都和你没关系!”老六嘴上骂骂咧咧,不客气地继续想要打他。
“行了,声音这么大,周围人都要过来了,”老关皱皱眉,开口道,“别打了,赶出去吧吗,乔家的人打死了麻烦。你走吧,跟他们说清楚,这孩子的父母当初我们都见过,和你们那乔家没关系,不是我们的钱我们也没有兴趣要。”
说是见过父母,自然是随口扯的,不过有戴权的说法和小孩的确特殊这两点结合,他的身份绝对和那个乔家没什么关系是肯定的了。
小孩赶紧把他往外推了推,把门“砰”地一下合上了。
门口响起来了好几声砸门声,伴随的还有那研究员夹杂着痛呼的声音:“我是真心的啊!乔家那家主不行,又得了绝症,早年间丢的那个孩子早不知道死没死了。你去了之后有DNA证明,你就是下一任家主!我是报答你啊!”
“你赶紧走吧,”小孩看了一眼天色,“在过半小时左右天就要黑了,你再待在这里,还会遇见死灵的。”
门口的砸门声一顿,几乎能听见这研究员有些迟疑的气音。
“我……我明天再来!”他丢下这一句话,匆匆离开了。
“嘁,什么玩意儿,”六哥顺手甩掉了手上的棍子,仗着自己比小孩高一头,把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小孩是我们的小孩,关他们屁事啊,不能生就抢别人家孩子啊,不要脸。”
“哎呀六哥……六哥!你别揉了!你手脏死了全是血!”小孩一个后跳跑走了。
“切,跟小时候一样。”六哥站在原地不爽地踢了踢树根,身后有个混混凑过来八卦地捣了捣他。
“哎,你刚听见没?”
“听见啥?”六哥转头。
“当然是听见那乔家主不行啊!”小唐坐在墙上,兴致勃勃地接话,“狄塔,你有听过这八卦吗?”
“没,”狄塔诚恳地摇头,“这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们暴力之都不是藏不住秘密吗!”
“那也不包括这种秘密啊!”狄塔抽抽嘴角,“我感觉我的耳朵脏了……”
谁想知道这位四十好几眼高于顶的“人上人”到底行不行啊。
院子里面的混混们看着天色将近,开始出门挨家挨户检查前街住户的门。
触发者们坐在院子里,看着这段回忆逐渐褪色,然后又接上了好几段闪回。
闪回中,那个研究员简直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每天都要来报道,混混们从一开始的暴怒逐渐转变为无语,最后习以为常。
晚霞漫天的时候,甚至还有混混会看看表,顺嘴问:“哟,那狗皮膏药今儿没来?看来是研究所加班了。”
门口的敲门声如影随形出现:“大佬!大佬!”
“对嘛,这样才对,”混混们对视一眼,把腿从桌子上放下去,“这样一天才完整。”
老关坐在摇椅上,顺手拿旁边的本子去戳了戳小孩的肩膀:“开门去。”
“等一下!等一下!”小孩崩溃抓头,“等我做完这道题!”
瘦高男人从旁边悠悠路过,瞥了一眼:“已经错了,别算了,开门去吧。”
“啊——”小孩发出哀嚎声,“哥我为什么要学这个,明明他们都不用!”
“我们已经过了学数学的年纪了,大脑已经退化了,”混混们老神在在,“院子里有你和哥两个文化人就够了,我们愿意做一辈子无知的文盲。”
“靠!”小孩不死心地算到最后,一看答案,真的错了,骂骂咧咧扔下本子去开门,“你今儿词说完没?说完就滚!”
“大佬!出事了!”研究员一看他开门,居然喊出了从来没有听过的一句台词。
小孩这才看见,研究员身后站着的是他只见过一次的老人。
青山姐说这人好像是乔家祖传的管家……
他奇怪地皱了皱眉:“什么事?”
老人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少爷病危了。”
“啊?”小孩愣了一下,“那和我有啥关系啊,又不是我打的……”
“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吧!”研究员在旁边疯狂使眼色,“先生知道你不愿意舍弃养大你的养兄,所以只希望死前能见你最后一面。”
“不是……”小孩无语极了,“要我说多少遍啊我不是你们家孩子,我有自己父母,你们找我和路边随便拽个小孩去让他见有什么区别?”
一段闪回不见,他的身高已经抽条不少,快要赶上院子里的混混们了。
紫街内条件不好,混混们在发育期营养摄取不足,长得都不算是很高,小孩则不一样,他抽了条似的长,还没成年身高就已经直逼一米八,站在那里光看一个背影已经不像是孩子了。
随着长大,他的长相也逐渐脱离稚气,基因的力量逐渐清晰起来。
戴权好几次来的时候都直呼我靠太像了,你和当初那新人孕妇一看就是母子俩。
孕妇没有留下照片,只有戴权知道她长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小孩久了,自动在心里带上了滤镜。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孩有时候也会看着镜子试图通过自己的脸复原一下亲生母亲的容貌。
路过的混混无语:“好了,可以了,不要学你六哥的自恋了,天天照镜子。”
小孩心里那点不知从而来的怅然一下子就没了。
他打心里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眼前小时候被他称之为“哥哥姐姐”的弹幕就是他和他没有血缘的亲人们不是同一类人的证据。
但又无所谓。
他们无所谓自己的特殊,甚至在他明白这一切代表的是什么时就已经接受了他,于是小孩也不会自怨自艾于这些没有意义的内容。
乔家的家主,那个眼高于顶就连紫街的一片土地都不想亲自用鞋底去接触的中年人快死了。
为了满足他的最后一个愿望,乔家每天都来人。
那个研究员暗示了无数次,只要他肯去,就算以后不愿意回到乔家,这个快死了的家主也可以给他们所有人安排好暴力之都的身份,让他们离开紫街。
“不去,”小孩还是那句话,“我们走了,前街的居民怎么办呢?”
他们的辖区内已经七八年没有出过事了,帮派急流勇退,在名声最大的时候不再向外扩展。停止扩展后的一年多,前街就成为了紫街内居民最多的区域。
这个多数家庭依附于“打架搭子”组成的紫街,居然也有多出来了不少真正家庭的时候。
他们走了,这些人怎么办?
让他们再回到之前那种每晚都提心吊胆,随时都可以死亡的时候去吗?
听完小孩的话,青山姐过来笑嘻嘻摸了一下他的头:“真是没白养。”
“那是,不看谁养大的,”六哥骄傲地挺起胸,接触到自己两个哥的视线瞬间急转弯,“是哥和大哥!”
青山姐:“嘁——”
乔家的人一连来了半个多月。
最后一天,那个和家主一样眼高于顶的老人跪到了大家面前。
小孩像是触电了一样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老人第一次在这一群他从来都看不起的紫街人面前低下了头,他说如果再不去的话,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就要死了。
小孩是他们从小养大的,乔家现在在医院的家主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将心比心,他不再奢求更多,只希望小孩能够满足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只去看一眼就够了,给他一个虚假的承诺让他安心的走。
头一次,混混们有点犹豫。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天的乔家人们纷纷低下了他们自以为高贵的头颅,在老人的恳求声中,小孩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但是,”他补充道,“我真不会离开紫街的,我只是去帮你们撒个谎让他安安心心走,你们同意之后立字据。”
“要出事了,”管红雁坐在墙上,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头,语言辛辣道,“我最了解这些家族,他们就算立了字据,想要撕毁也是分分钟的事。”
“不一定……”袁山鸣皱着眉看了看那个老人拿出来的东西,语气有点犹疑,“这个东西……是外面一些特殊副本会产出的,这种合同不具有法律效益,是直接建立在个人生命上的,一旦签下就不能毁约。”
乔家人好像是真的放弃了认回小孩。
瘦高男人出来看见合同挑了挑眉,没对小孩的说什么别的,只是示意老关把这东西收好,说这个合同很重要。
次日小孩跟着乔家派来的车走了。
触发者们本来以为他们会跟着小孩一起去到那个医院里,结果没想到面前场景一闪,就到了夜晚。
混混们好奇地围住他问那家主是不是快死了,小孩诚恳地点头,不自在地拆掉脖子上乔家人送来的西装领带,长出一口气:“看着好像活不久了,一堆管子插在身上,那个老头……爷爷,说是为了见我最后一面才一直吊着命的……”
混混们唏嘘地散开。
“外面的医院什么样子啊?”青山姐好奇道。
“嗯……墙很白,地上都是铺的地毯,空气里有很凉的味道,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很新,很贵,很干净,”小孩想了想,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喜欢紫街。”
但他似乎在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后,以一种全新的视角看向了他生活了十几年的街道。
白烬述他们看见他好几次离开紫街,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城市。
后来不知道怎么做到的,奇迹般地,那个乔家家主居然撑过了这一次活了下来,艰难地保住了一条命。
为了把谎言继续下去,乔家人不得不再次来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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