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重建秩序 喻大人打算如何感谢在下(2 / 2)
其后数日,惠宁城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长宁河沿岸所有的青楼画舫、赌场销金窟全部被强制关停查封。
往日一到夜晚,长宁河边灯火通明,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流连画舫之间,如今却冷冷清清,一副萧条的景象。
有人欢天喜地,也有人痛斥不满。
城中暗流涌动,就在此时,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些谣言,称朝廷要求宁州像京州那样重新清丈田亩,甚至还要把几十万顷的桑田焚毁,改回稻田!
只有朝廷开设的织造作坊才能纺纱织布,像盐铁那样完全产业垄断。
正因打着这样的主意,朝廷才会派京里的大官过来开设丝绸作坊,又打压老商户。
这个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许多从京州回来的百姓纷纷言说,在京州确实清查了田亩,分了田地!
城里那些大小官员,也在隐晦地讨论此事,本就凶恶的谣言,再添了一把火。
一夜之间,惠宁城的支柱织造产业炸了锅,城里几十万百姓,不知道多少人依靠织造行业混饭吃,若是传言为真,岂不是他们这些人,瞬间要失去饭碗?
城里百姓人心惶惶,生怕将来失去工作,没有饭吃,开始彻夜排队屯粮,几乎与此同时,城里不少的米粮商家,不约而同开始提高粮价。
当百姓们通宵排队到清晨,却买不到一粒米时,大家都急了。
城里渐渐传出一些阴阳怪气声音——若是蛟龙会还在,惠宁城必定安稳如旧,不会动荡至此!
※※※
“咚咚咚——”府衙门前伸冤的大鼓被猛地敲响,大量的百姓聚集在府衙门前,跪在地上,大声请愿。
“请大人恩赦蛟龙会孟苌会首!孟会首是好人啊!”
“昔年一旦灾荒,城中粮价飞涨,孟会首就会出钱购买粮食,给我们穷苦人家施粥,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多亏了孟会首在,我们这些小商人才不用被官府课重税。”
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请愿,府衙的大门终于敞开。
“喻大人到!”府衙门前的差役从两侧分开,两队侍卫在前开路,萧青冥一行人缓缓现身。
萧青冥冷眼看着这些,被鼓动怂恿来请求释放蛟龙会的百姓,没有说话。
江知府等官员也匆匆赶到,他们看着这一幕,彼此交换着眼神,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自偷笑,还有人隐晦地观察着萧青冥的神情,期盼在上面找到一丝气急败坏的痕迹。
江知府心中冷笑,管你是朝廷大员还是钦差,光靠着一张手令,手底下一百号侍卫,就想拿捏惠宁城上下这么多官员?
呵,太天真了!
就算是喻摄政本人在此又如何?
只要他们惠宁城官员和这些百姓“上下一心”,谁来也插不进手!
江知府故作为难地道:“喻大人,您看要不要派兵把这些刁民驱散?”
萧青冥冷冷瞥他一眼,转而朝其中一个请愿的老汉问:“你们为何来此?难道不知道前日在柳丝巷发生的事吗?”
“倘若蛟龙会当真是当世大善人,又如何会引发那么多工人的集体反抗?”
他朝莫摧眉使了个眼色,随手从人群中带来一人,问:“说说,你们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几个百姓面面相觑一阵,终于有人装着胆子道:“启禀大人,自从蛟龙会被捕之后,城里这些日子以来,粮价一日高过一日,这样下去,我们家里就要无米下锅了。”
“对呀,我们还听说朝廷要毁弃桑田,改为稻田,可是我们这些家里没有田地,靠做工养家的工人该怎么办呢?”
“我们只愿回到从前的日子,至少还能吃得起饭,活得下去!”
“蛟龙会神通广大,孟会首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青冥的目光在一众官员们脸上逐一扫过,后者纷纷避开他的目光,垂下头去。
这些日子以来,城里的流言蜚语是如何传播出去的,这些人又打着什么主意,昭然若揭。
萧青冥没有立刻发作,而是沉声朝江知府道:“江大人,城中粮价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开仓放粮,平抑粮价,捉拿囤积居奇的不法粮商?”
江知府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喻大人有所不知,几个月前,宁州造了水灾,粮仓大量的粮食被浸烂了,当时还特地上了奏折禀报朝廷,希望朝廷能发银赈灾呢。”
另一个官员抱怨道:“可是朝廷也说国库空虚,一分银两也没有下发。”
“宁州本来稻田就少,粮价居高不下很正常,纵使大地主家这个时候也难有余粮了,只要熬到明年开春就好了。”
萧青冥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道:“看来,你们是拿不出粮食来平抑粮价了?”
江知府愁眉苦脸地点点头:“不知大人有何办法?”
几个各怀鬼胎的官员在心中暗笑,就算是当朝摄政又如何?难道还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吗?
手下区区百来号侍卫,如何抵挡满城恐慌的百姓?最后还不是只有乖乖妥协,灰溜溜离开宁州。
“江大人既然没有办法。那么——”萧青冥冷冷环视一周,慢声道,“本官有。”
江知府等官员闻言俱是一愣,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萧青冥眼神轻蔑,唇边缓缓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一只手轻抬。
不出片刻,得了命令的莫摧眉带着一群侍卫,拖着十几架运货车,出现在人群背后,在他身后,还有十来个灰衣人。
他们将车上盖着的黑布掀开,车上竟然装着大桶大桶的米粮,白花花的直晃人的眼睛。
“啊,官府有粮食!”
“大人放粮了!”
周围聚集的百姓爆发出一阵欢呼。
江知府等一众官员,惊得瞠目结舌,讷讷不知所措,他们不约而同回头疑惑看向江知府。
江辛猝不及防,心头大惊,他明明派人将粮仓里的粮食全部搬走,藏到私库去了,这个冒牌的喻大人又是从哪里搬出来这么多粮食?
莫非里面装的是石头不成?
萧青冥根本不把江知府这些官员放在眼里,他上前几步,来到众人面前,扬声道:“诸位,最近城中有不少谣言,实则是背后有奸人推波助澜,恶意造谣生事。”
“本官可以在此承诺,朝廷不会要求宁州毁弃桑田改种稻田,也不会关停私人织造作坊,更不会垄断纺织生意。”
“非但如此,本官还可以告诉大家,将来惠民丝绸坊所用的纺车和织机,都会逐步向其他作坊推广,今后城中的织工生活只会变得更加安定富足。”
“朝廷也对商税重新作出调整,绝不会让贪官污吏和蛟龙会这等集团,两头盘剥,从中渔利。”
萧青冥这番话,不仅叫百姓们议论纷纷,江知府等一众官员同时听得心头发沉,一股无形的压力徘徊在每个人头顶。
片刻,自人群里忽而走出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年纪大约三十上下,面容看上去依然十分年轻,只是一双手却布满皱痕,不复往昔光泽。
她眼神里透着一股坚韧和沧桑,朝着萧青冥行了一礼,道:“小女子折腰,有冤情要向大人申诉!”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站在萧青冥身旁的莫摧眉,死死盯着她的脸,皱眉头越皱越紧,神色如遭雷击。
有百姓指着她窃窃私语:“她不是长宁河以前的花魁吗?叫什么折腰的……”
“这些年人老珠黄,哪里还是什么花魁?”
那女子道:“小女子乃是长宁河畔一画舫的花魁娘子,方才听见有人竟称蛟龙会会首孟苌是给百姓施粥赈济的大善人,实在可笑至极,小女子不吐不快!”
萧青冥眉头微动,抬手示意她起身:“你只管说来。”
折腰抬眼,扬声道:“小女子命途坎坷,十年前被蛟龙会卖到长宁河畔为妓,这些年来一直受到蛟龙会的控制和逼迫,用我们来套取惠宁城上下官员的秘密和把柄。”
“那些人口中所谓的蛟龙会买粮赈济,实则是孟苌与管理粮仓的官员勾结,将仓中粮食私吞贩卖牟利,再联合粮商大户哄抬粮价,从百姓们手里压榨钱财。”
“最后为了平息民怨,才拿出稍许清粥施舍,安抚受灾百姓,假意赈灾,实则名利双收!把老百姓卖了,还要替他数钱!”
这番话说来,掷地有声,周围的人们一片哗然,愤怒的叫嚷之声逐渐沸腾起来。
以江知府为首的一众官员,手心和背后全是浸湿的冷汗。
坏了,坏了!这个女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人不知所措,甚至双腿发软。
萧青冥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色厉内荏的官员,半晌,张开双手微微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不要着急,接下来的三天,府衙将会一直受理各种有关蛟龙会的申诉。”
“三天后,本官将会公审蛟龙会会首孟苌,还惠宁城上下一个彻底的公道。”
要公审孟苌?就在三天后?
江知府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晕过去,脸色难看至极。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当众公审孟苌,万一他当场说出点什么,他们这些人岂不是统统要受牵连?
灭口又没机会下手,放又放不了人,这下可怎么办?
江知府内心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知道刺史大人和永宁王何时才能来,再晚一些,只怕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就要全军覆没了!
※※※
三日内受理民众伸冤,公审蛟龙会会首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席卷了整座城,府衙门口排起申诉冤情的长队,一眼望不见尽头。
书房内,萧青冥坐在书桌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行的面具,淡淡笑道:“我们果然又见面了。这次,本官应当多谢阁下,仗义相助。”
“不过本官实在好奇,阁下是如何得知那批粮食被江知府搬走,又藏匿到哪里的?”
周行望着他,笑而不语。
这种隐秘的事,别人当然不会知道,但他偏巧曾担任惠宁知府,关于粮仓胥吏私卖的阴私道道,他恰好略知一二,若是换了别的地方,就未必如此走运了。
周行没有回答萧青冥的问题,而是一步步朝着对方走近,一只手按在书桌上,向他倾身,长长的鬓发自两侧垂落,如帘幕般,将萧青冥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喻大人,打算如何感谢在下的相助呢?”
周行探手,似乎想触碰对方脸颊,被萧青冥微微侧过头落了空,便顺势撩起他一缕发丝,眉眼微弯,一双漆黑的眼粘稠地追着他不放。
萧青冥安然坐在椅中,不动声色地仰头望着他,挑了挑眉,淡淡笑道:“阁下,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高官厚禄,本官都可以给你。”
周行笑意更深:“我想要的是——”
他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几个女子的声音,为首的正是惠民丝绸坊的柳梦娘。
周行手中发丝一动,萧青冥已经起身绕开了他。
柳梦娘带着几个从王家作坊的地窖里救出来的奴隶女子,盈盈拜倒在萧青冥面前,眼圈微红,十分激动的样子。
“多谢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身无长物,听闻恩公身侧无有侍女侍奉,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报答恩公救命之恩!”
萧青冥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不必如此多礼,我们丝绸坊还在招女工,让梦娘安排你们去做工,自己养活自己吧。”
柳梦娘爽朗一笑:“你们看,我就说吧,大人就不是贪图回报之人。”
萧青冥好不容易安抚完几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忽然感受到身侧一股强烈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的背后灼穿一个窟窿!
“梦娘……?”
喻行舟眼神黑沉如幽潭,死死盯着萧青冥的侧脸。
他现在不是当朝摄政喻大人,对方也不是高不可攀的皇帝,他们不再是君臣,不再是师生,甚至不再是挚友。
明明他已经暂时摆脱了桎梏,他凭什么还要忍耐?
不,至少此刻,他不应该再忍下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