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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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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妻抱着孙儿走进来,抚摸着他脸颊,摸到了他鬓间灰白的发丝,“一定要去吗?”没等汲黯说话,她就接着伏在他身上哽咽:“你身子骨一直不好,从漠北回来后,陆陆续续病了大半个月,几乎起不来床,现在又去治河——你如何能受得了那苦楚,你性情耿直,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活着还好,若是一病不起,让我们这家子怎么办!你看看你孙儿,他才一周岁啊!”

孙儿被塞进汲黯怀里,牙牙学语的幼儿咿咿呀呀叫,“大——大——大父——”

汲黯整个人都僵住了,任由孙儿在他怀里闹腾,小小软软一团,脆弱得就像一块琉璃。

老妻又说:“你已经辞官了,不去也并非抗旨,而是拒绝征召,天底下拒绝皇家征召的人多了去了,不犯法。”

汲黯满眼血丝,颤抖着双手将孙儿抱还老妻,咬着牙说:“一家哭何如一郡哭。”

*

未央宫还是原先样子,壮丽宏伟,金碧辉煌,汲黯步入天子召见臣子的殿中,听到天子言:“精卫告知,今岁夏关东有大水,饿死者数以千计。诸卿商议之后,疑心是瓠河口。”

瓠河口在濮阳县北十里。

汲黯第一反应并非是家中老妻幼孙,而是夏日的桑葚。

他庄重地跪下去——这大礼径直惊了殿中好几位大臣。他们震撼地盯着汲黯,脑回路一直往他是不是叛国了准备向陛下请罪这方面飘,不然为什么突然下跪。

“陛下,于治水,臣有策请陛下观之。”他拿出一小盒子,捧在手心上举起。

奴婢将盒子放到刘彻面前,刘彻打开来,发现字体载物是帛布,这对于汲黯的家境而言,属实是相当于在金碑上刻字了。

刘彻在看治水之策,汲黯在说——

“自元光中,河决于瓠子,东南注巨野,通于淮、泗。”

“臣以为,治河应当先修渠筑堤,做大河千里堤,而后,勒大河归北流故道,行二渠,复禹旧迹。再多穿漕渠,使民得溉田,分杀水怒。”

“如今正值春时,是修堤防的最好时机。冬时土冻,难以捣实,夏时农忙,贻误农时,秋又涨水,土中水多,堤防难以严实。唯有春时正正好,河中不曾涨水,便可取河滩土来筑堤,既疏浚河床,又不动或少动堤外耕土。”

“堵口当用楗塞决口,楗排成横道,由疏列密,插入河底。而后,看排口处水势稍弱时,填塞柴草于其中,再填土,若有石,便填石。”

“三月有大雪,臣恳请陛下速趁此前,正是干旱少雨时堵其口,方可成功。”

盒子中还有一张舆图,是二十年来,汲黯对于瓠子河的观测。

哪一段河水最为汹涌,河患严重。

哪一处地形平坦,方便通出漕渠,使民得灌溉。

上游不该分流,下游才该疏导,中水位河道保持“之”字形。

……

刘彻放下帛布,目光在汲黯身上上下扫动,“你准备这些东西,准备了多久?”

汲黯语气平常:“无时无刻。”

他依旧双膝跪地,行着大礼,“陛下,臣请命,亲自督卒修渠筑堤。”

刘彻点头,让汲黯领数万卒负责修堤改道堵口之事,又另外点了一名德高望重的官员,由他负责迁移黄河附近民众,只迁贫民,或往漠北,或往江南,去地广人稀之处。

至于富户、门阀,搬不搬随意,搬了,朝廷也不赔偿产业。

刘彻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拿出真本事来,给精卫看一看。这次水灾,就是他证明自己的那块磨刀石。

很快,负责迁百姓走的官员遣人来报:“陛下,百姓不肯迁走,他们田地在堤内,此处土地肥沃,田中产量多,若换到漠北与江南,来年收成便不好预估了。”

这不是给不给拆迁费的问题,而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黄河决堤于他们而言并非绝对威胁生命,说不定汲公将河水治理好了呢,说不定改河道之后,就算冲破大堤,冲坏的不是自己田地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这一回河水会冲哪边呢。

而且,夏有水灾,万一是六月底呢?那时候种麦的人家都能收割完粮食了。

大家都抱着侥幸心理,一边祈祷河水不要毁坏他们农田,一边又舍不得离开。

没有肥沃土地,产量减少,官府收赋税时可不会减少税收。

刘彻沉吟过后,命人颁布新令。

凡是迁移去新乡的百姓,口赋上交时间,永久自三岁改为七岁,减免三年算赋,若是住满五年,便由朝廷发放一份产业给予各户人家。

新令一出,便有不少百姓心动了,虽说故土难离,但,若是补偿足够多,在他乡能够更好活下去,百姓也会愿意离开。

此时,大农中丞桑弘羊献上新令,名为“粮食保护价格政策”,此策来自白玉京,经由桑弘羊操刀,修改细节,使它变得适合汉国使用。

此政策是由官方定下一个最高粮食价格与最低粮食价格,市场上粮商只能够在这个价格间售卖,超出者被下狱,告发者可分得对方一半家产。

百姓每岁收获粮食后,可以选择卖与官府,官府必须以最低粮食价收购。有谁敢压价,或者强收粮食却不给钱,百姓可告官,告发者依然可分得对方一半家产。

“陛下,有此策,就能进一步抑制‘谷贵伤民,谷贱伤农’了。”桑弘羊精神状态明显激昂,“此是利国利民,能传万世之策。陛下,臣听闻周时有‘肺石’,若民有冤情,便敲击石头三次,可鸣冤。如今虽有司马门,由司马令接待百姓,听诉冤情,然而,民进司马门,门深似海,外人见不得,谁能确定司马令一定会接待,一定会秉公执法,而非官官相护?臣请在朝门外立大鼓,有冤情者,可击鼓鸣冤,上达天听!”

刘彻沉思着,隐约的敲击案几声从他指尖传出,“击鼓鸣冤确实是一个好法子,但是,百姓入长安的路费应该如何获取呢?”

桑弘羊毫不犹豫:“贷钱。”

刘彻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桑弘羊。

桑弘羊不慌不忙:“先帝时,子钱家猖狂,取一偿二,期限只给半年,不知有多少人家因他们而家破人亡,卖田宅子孙以偿债。陛下圣明,定下民间子钱息不得超二分。借万钱,岁息二千。以此,百姓可贷钱得路费,至长安后,待朝廷查明,确属冤屈,便替民偿还贷钱。”

由于朝廷规定贷钱息不允许超20%,也不怕会出现景帝时期,列侯封君向子钱家借钱打仗,借千金,对方将利息定为十倍,列侯封君只能捏着鼻子借钱的情况。

桑弘羊一直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事,陛下上位后才大力整治民间贷钱息钱过高这情况,以免万一他需要借钱的时候,也被当冤大头宰。

现在轮到桑弘羊目光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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