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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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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语卷起了些袖子,露出了如玉的小臂,斧锋切入木柴,随着斧头的起落撞击着地面,对于过去的宫语来说,随手一剑斩断根铁柱都不在话下,而现在,一根普通的木头,竟要撞击数次之后才开裂。

“师祖……”林守溪轻轻开口。

听到身后传来响声,宫语看了一眼足边凌乱堆积的木柴,回过头,红唇轻抿,苦笑道:“让你见笑了。”

“师祖,你怎么样了?”林守溪问。

表面看上去,她与平日里并无异常,容颜极美,清冷傲人,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世外仙莲,可今日,林守溪明显可以感受到,这凛然不可亵渎的神圣只不过是虚弱的粉饰。

“鬼狱刺囚禁了我,我只要不擅动真气,强行去破解封印,便性命无虞,只是……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弱,比任何时候都弱,哪怕与一个拿着绣花针的闺阁少女相比,也强不到哪里去,今后,嗯,在我未能破解鬼狱刺之前,都要承蒙你们照顾了。”宫语微笑着开口,大难不死的她并未抱怨什么,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甚至将手放在腰间,仪态端庄地福了下身子。

小禾与林守溪知她是在打趣,却也诚惶诚恐,连忙避开了这一礼。

“师尊这是哪里的话,你帮过我们这么多,同舟共济自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子,反倒显得生分。”小禾认真地说。

宫语听了,轻轻点头,她看着林守溪,轻柔地说:“你们安心养伤,今后劈柴,煮饭,洗衣,缝补都由我来做就好,这些方面我自幼不曾涉猎,反倒是晚辈,若有做得不好之处,你们尽管批评责罚便是。”

“弟子不敢。”林守溪忙说。

“呵。”宫语淡笑,说:“你呢,嘴上什么也不敢,身体力行起来倒是比谁都胆大。”

林守溪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地说那天将她掌掴责罚一事,心绪一紧,他竭力不去想那绝妙柔弹之感,低着头,略带歉意道:“事急从权,弟子也是……不得已为之。”

宫语淡淡地哼了一声,她立在魔门幽庭之间,虽没了力量,眼眸中的清宁圣辉却是不减反增,她说:“不必为我担忧,对修道者而言,归俗未必是坏事,我也是该褪去仙人的身份,多在尘世浊浪间走走,想一想何为最初的人,何为最初的道了,总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若司暮雪不追来,我们应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日了。”

林守溪与小禾一同点头。

接着,宫语走到了小禾的身后,从小禾手中接过了轮椅椅背后的把手,推着林守溪向中心处的大殿走去。

“师祖要带我去哪?”林守溪问。

“我寻到了一份你过去师父的遗物,是他的笔记,我们都没有看,特意等你醒来。”宫语解释说。

走入了魔门门主的书房里,宫语翻出了那份册子,放到了林守溪的面前,摊开,屋子背光昏暗,她特意掌了盏灯。

灯火幽明,册子上的字迹映入眼帘,苍劲的文字透着挣扎之意:

“邪龙转世为人,口衔逆鳞,为祸苍生……祖师,预言似乎成真了……”

第244章 小语的罪已诏

“这些天,我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祖师的预言,它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让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时不时会去看襁褓里这个孩子,一般而言,婴儿都会有些丑,它们身体臃肿,皮肤褶皱,整日哭哭啼啼,但他不一样,祖师的预言里,他是恶魔的子嗣。”

“预言……又是预言,那一天,我去往死城,便是好友景冶子为我占卜所得,几十年前刚认识景冶子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江湖方士,虽常常自比李淳风与袁天罡,但算得不准,常常十算九漏,若非我多次接济,他恐怕早已饥贫交迫而死。但这些年,他越来越富庶了,再见到他时,他顶着高昂道冠,系着犀牛玉带,周边环绕的拥趸者尽是达官贵人。”

“世人将他传得神乎其神,说他天生法性,是佛陀转世,通晓过去未来,我也问他,你为何技艺精湛了这么多,他含糊其辞,说是自己闭关学易,在某个风雪天,昏昏将死之际顿悟了。我知道,他没有和我说实话。”

“两个月前,景冶子找到了我,让我去那座赫赫有名的城,我问他缘由,他不说,倒是给我说起了往事的真相。”

“他说,他过去只是个江湖骗子,只懂些粗浅易理,某一天,他如常地在街上摆摊行骗,一个富人兴致忽起,找到了他,让他帮着算算,他将卦象如实说了,傍晚他收摊时候,富人带着一群人围了过来,他以为自己胡言乱语招惹了什么麻烦,转身就要逃,谁知富人纳头便拜,直呼他神仙。”

“那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算得意外地准了起来,准得令他都感到害怕。他想起了许多泄露天机者天谴之的祖训,但贪婪压过了恐惧,他开始大量敛财,且再不自比李袁,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超越了所有先辈。”

“可两个月前,他找到我时,却是形销骨立,他握着我的手说,他很害怕,因为他发现,他算得几乎没有偏差了。我问,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何会害怕?他回答说,若算命算得足够准,不就说明,世界的未来正在凝固,人们正在陷入不可逃脱的宿命泥沼里吗?”

“‘过去的世界不是这样的’他说,那时候他试图从周易,龟壳,掌纹,天象里窥探命理,一无所得,但现在,世界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有一个巨大的‘妖’诞生了,它掌管着未来的一切,能算清每个人所有的抉择,它将命运公之于众,游方道士是它的喉舌。”

“他告诉我,他之后打算隐居,我以为他要彻底退隐,他却说,他会一直算下去,直到算清世界的终极谜底,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像个真正的疯子。”

“两个月后,我在死城抱起了这个孩子,我撬开了他的嘴巴,看到了那黑色的鳞片,‘邪龙转世为人,口衔逆鳞,为祸苍生’,祖师秘密流传的简短预言在我心头炸响。”

“我有能力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但我并没有一丝一毫主宰命运的愉悦,相反,我设身处地地感到了景冶子的害怕,我知道,在我有能力决定命运走向的一刻起,我也成为了命运的奴隶。”

“……”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宫语掌上的灯越来越亮,册子上的文字似在随灯焰一同跳动,透着扭曲与妖异之感,里面并没有记录太多新鲜的事情,可绝望的宿命感却已透过纸背,将所看者感染。

小禾也站在了林守溪的身后,陪他一同观看笔记,她不由想起了那天遇到的算命人,她将林守溪的八字给了他,不过,那位算命人似乎学艺不精,一样也没算对。

看了这份笔记,林守溪才明白,原来小时候宗门里一度盛传的谣言,竟如此历史悠久。

这是笔记的前几页,字迹端正。

“凝固的命运……”林守溪轻声呢喃,说:“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宿命真的存在,那人类自以为的自由岂不是成了笑话么?”

“多年之前,我也察觉到这件事了。”

宫语红唇微启,说:“但这种算通常只针对凡人,大部分凡人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地方,能接触到的最高父母官也不过县令,一生中真正的大事也无非婚丧嫁娶,许多人,哪怕不懂命理,也能轻易看透一个放牛娃的一生,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生轨迹都太过简单了,但修道者的人生是测不准的,高明的方士或许能测算出他们人生中必经的几件大事,却无法为其人生断言,所以……不必太害怕。”

林守溪与小禾听了,脸上并无缓和之色。

“会不会是方士还不够高明?”小禾轻声问道。

宫语无法解答这个疑惑,她沉默了会,问林守溪:“还要继续往下看吗?”

“看。”林守溪说。

宫语继续翻动书页。

册子往后翻去,泛黄的纸上,字迹清晰,林守溪甚至可以想象出老门主写这些字时的模样。

“道门也捡了一个婴儿,可以预见,那也将是个绝世的天才,死城一事令道门元气大伤,可若我固执己见,将他杀死,那今后,魔道的力量将彻底失衡,祖师传承下来的愿景也将不可能实现。我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简单的道理,竟还是师弟告诉我的。”

“我从没有掌握过他的生死,将他捡来,抚养长大却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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