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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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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展颜走到他跟前,转过身,贺图南便跟过来打招呼。

爷爷透过老花镜,瞅了几眼,欢喜起来,他还认得贺图南,说几年没见过你了。

贺图南是没办法解释这几年的,微微笑过。

这活儿是巧活,也是细活,可做出的东西却值不几个钱,展颜问了家里几句,掏出钱夹,给爷爷几张票子。

“不要,不要,有钱花我有钱花。”爷爷丢给她,展颜心想,你有什么钱花呢?她给他塞兜里,“你编几个了?”

“三个了,最多编五个,会上没啥人了,赶会的不是老家伙就是妇女孩子,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会上不比往年。”

爷爷朝手心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又去搓麻绳,自顾说:“鸡笼子还能卖出去,往年张村张麻子的镰刀做的多扎实,人现在都用联合收割机,不受那个罪了,谁还买镰刀?他镰刀也就割草喂牛的要,喂牛的也少了,都去打工了,往年山上的草早早被割秃了都不够喂畜生的,现在好了,漫山头都是,也没人要了。”

他唠叨了半天,留两人吃饭,说她奶奶一会儿就回来,展颜对见奶奶没有半点渴望,她要走,爷爷站起来送他们,想起件事儿,说:

“颜颜,你们苏老师现如今在咱们小学教书了。”

苏老师当年来家访,一遍又一遍让展颜去念书,不要耽误,爷爷一见苏老师,都要客客气气打招呼。

她一愣:“苏老师不是在中心校吗?”

“学校收不着学生了,都往城里念书,哪有几个人?就跟大陶镇初中合并了,老师用不完又都派下去,可咱们村小,其实也没啥学生了。没人了,上头又开始拨款修学校了,说咱们村小是危楼,得重盖,都说没人了才想起来盖,唉,盖晚了呐。”

爷爷越老,话越稠,也许,是因为奶奶老骂他,他平时憋了太多话,见了展颜,有的没的说上一通,恨不得把知道的闲事都告诉她。

十年了,人会消失,河会断流,乡村的长路往慢里走,可时代的推土机还是推到了眼跟前,谁也不晓得会这么变。

展颜失神片刻,问:“学校开始盖了?”

“没,有这个风声,说暑假里盖,入秋了能用。”

“现在谁是校长?”

“先头的主任,原来教过你语文的,展伟业,记得不?”

展颜点头:“记得记得。”她跟贺图南去停车的路边,拿出相机,问能不能用,贺图南说这本就是送你的。

她跑小学校拍了些照片,破破烂烂的,操场篮球架咣当一个球砸进去似乎就能散架,不远处,是麦田,这些年过去,操场连水泥地都没弄上,还是硬土地,一下雨就没法上体育课。

贺图南头一回见她小学,环境真是太糟,两排教室,铃是手打的,时间全凭老师把握,拽着绳,富有节奏的当当当响起,孩子们像野鸡一样飞出来。童年里不分贵贱,笑容都是一样的。

难得还有绿化,种着忍冬,栽了月季,小卖部原先是校长老婆开的,卖唐僧肉,一毛一袋,黏牙糖十根一板,也是一毛。无数个一毛的小零食,填补了村里孩子们的童年,非常快乐。可也不是谁都有一毛钱的,一毛钱的本子如果都买不起,那就没有唐僧肉,也没有黏牙糖。

“我掉过旱厕,踩了一脚屎,孙晚秋也掉进去过,就没几个不踩屎的,我们在这念书都踩屎,有人还不止一次。”展颜在院墙外看着厕所,跟贺图南说。

贺图南眉头微皱,想起那次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你觉得我会很想听你们这些事吗?”

展颜忽然笑了,就是想笑,她笑起来,笑出声,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像个小蛙,逢着暴雨过后池塘满了,得意洋洋。

“哎呀,你一定想起那个事啦!”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好笑,她很久没这么笑过,笑得难受,要揉肚子。贺图南肯定眼睛受不了,鼻子也受不了,那个厕所,那个气味,他那时也才十几岁,是没见过这些的。

可她当时什么都没察觉到哩,都活这世上,真是千差万别!最后怎么就跟他一起过日子了呢?两人根本不一样的嘛,展颜笑着笑着,上前吻他,也没什么准备,想吻,就吻了。

村小在村外头,三面全是麦田,有人在地里挖野菜,荠菜是老了,可麦蒿正嫩着,她跟贺图南在这儿也嫩嫩地接吻,像咬春天。

贺图南非常受用,对她突来的热情不太理解,但给予更浓烈的回应,展颜却避开了,她指了指,说:“叫人看见,你知道她们会说什么吗?”

“什么?”

“会说展有庆的闺女不要脸,大白天的,就跟男人亲嘴儿。”她知道故乡的这一面,不比孙晚秋看的少,说起来,心平气和,“这点事儿,能说到过年,说到明年,往后哪年想起来还得说道说道。”

贺图南这种话听得少,也就那两年跟她一起租房住,听过类似的只言片语,非常直白,他倒不反感,这话都劲劲儿的,野得很,但骂她不要脸,他不能接受。

“无聊,关她们什么事?”他牵过她的手,展颜依偎过来,她像根黏牙糖了,理直气壮的,“我就要跟男人亲嘴儿。”

她心情好起来,好得有些莫名,一开始莫名其妙笑了,紧跟着,人就活泼了,她觉得真自由,就是孔子跟学生们去春游那样的天气,也就得这样的天气,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天上的云在奔跑,山麓送来了风,人就该跟花一样跟草一样,在春天里长,使劲长,招来蜂子招来蝴蝶,跟它们一起快活。

她也要跟心上人这样,这么好的时节,她只要跟心上人这样。

贺图南感受到了,他低头,又跟她亲起来。

果然,地里的妇女看着了,那谁呀,哎呦,怎么在墙根就……哎呦,这是多想亲嘴儿!

你们夜里还那啥吗?

多大岁数了,还有啥?

听说能取环了,都长肉里了,咋还取呦!

妇女们说着说着,就说自己身上去了,说邻居身上去了,嘻嘻乱笑,笑完了一阵又开始哎呦,咋还在亲嘴儿呢?

展颜觉得嘴都亲麻了,亲完了,霸道起来:“你是我的。”

“是你的。”贺图南替她拢拢头发,怪不得呢,刚才觉得哪儿不对,一定是舌头卷着她头发了,“我回去先跟爸谈谈。”

展颜脸红扑扑的:“谈什么?”

“谈我们的事。”

“我又没要跟你怎么样,”展颜抱着相机,往回走,“你不能要求我怎么着,答应你什么。”

贺图南跟着她:“不要求你,但我得跟爸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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