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1 / 2)
……………………天啊!
“将军,”她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赶紧用左手“啪!”地打了一下,强迫它清醒一点,“小人已知你与那婢女私下有情,具体怎么有情就不必讲给小人听了,然后呢?”
吕布那迷离、温柔、深情、缱绻的表情一瞬间从脸上褪去了,他转过脸,望了她一眼,“今日府中传来消息,那婢女因为打碎了太师的一只玉杯,被拉下去打死了。”
听起来似乎对吕布来说是个利好,掐断了这段孽……
……不对。
【你察觉到猜疑链的存在了吗?】黑刃说,【我们可以说,那个婢女死了,这一桩事就了解了。】
【不错,但吕布不知道董卓到底知不知道他和婢女之间的事,也不知道董卓杀了那个婢女究竟是为了安抚他,还是隐忍不发。】
【说得对,】黑刃的声音轻飘飘的,【董卓也不会知道吕布到底是相信了一切都因那个婢女之死而终结,还是在猜疑他猜疑他。】
【……我都快不认识“猜疑”这俩字了。】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一大堆的猜疑链晃了出去,只捡了一句话来说。
“将军,”她说,“不得不防啊。”
第60章
吕布感受到了几种不同的力量在他身上撕扯。
其中一部分来自于更为明亮,也更为缥缈的世界,那是王允在他面前展现的,在那间古朴清素,不见一件金玉珍玩,却更显精雅幽静的客室里,老人为他斟了一爵浊酒。
春雨深深浅浅,打在新生的叶片上,仆役将帘子卷起,于是院中修剪得十分随意的花草和正在叶下避雨的锦鸡便一并映入眼帘。
王允似乎是个没有秘密的人,无事不可对人言,连讲起这样危险的话题时,也是高冠博带,风神疏朗的姿态,这令吕布无端生出了一丝羡慕。
他是渴望向这个世界靠拢的,即使他的出身、位置、以及他的名声,都离这个世界有些遥远,但怎么会有人不羡慕,不渴望这个世界?尤其是在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个世界,又似乎将要被接纳之时?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出身边地的武将,与这个世界有着清晰的隔阂。
“在下……”
王允似乎没听到他迟疑的声音,而是从容不迫地将自己爵中之酒斟满后,才和缓地开口。
“将军可知,为何城中阀阅世家皆愿结交将军?”
那必然是因为他手握并州之兵,又得太师看重之故……
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于是淡淡地笑了。
“若当真如此,为何要等到现在才与将军来往?”
吕布心中陷入了一点迷茫之中,掷戟之后,太师待他似乎如常,但他总觉心中惴惴。
太师虽看重他,但天下人皆知,太师最为倚重的,是自己那支西凉兵马,那是他与羌胡大小数百战,几十年间带出来的兵将。
因而他一瞬间又觉得,自己刚刚所想并不那么准确。
王允的声音略带一点上了年纪的沙哑,但更显得宽厚温和,听在吕布耳中,仿佛春风化雨一般。
“长安上下,皆感将军活命之恩哪。”
“在下何曾施恩与谁?更罔提长安……”
王允拿起酒爵,隐秘地笑了一笑,“城尉大索全城,难道还有人不知晓是太师的授意?”
吕布一瞬间心中仿佛亮了起来,原来王允与他结交,并非想要拉拢他,而是因他冒死谏言,真心器重他的缘故!于是那张脸上也便有了神采,“布不过一介愚人,此非为天下谋,只是见城中惨像,心实不忍罢了。”
“定天下者,非枭将,仁人也。”老人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将军有仁德之心,忠节之气,岂可妄自菲薄?”
将军有仁德之心,忠节之气,太师呢?吕布不自觉地这样发散了一下思维,但王允并未讲下去,而是执了竹箸,虚点了一下餐盘。
漆盘里装着几样青葱翠绿的野菜,以及一条月牙般细长的烤鱼,整治得十分精细,但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奢靡。吕布夹了一筷野菜尝尝,却觉得滋味恰到好处。
清新鲜美,与整个冬日里翻来覆去吃得发腻的猪羊肉大不相同,但并不寡淡,不知里面添加了什么佐料,与他记忆中的野菜大不相同。
吕布又夹了一筷,神情疑惑地细细咀嚼着,坐在对面的老人见他这幅神情,便微笑起来。
“此为蔠葵。”
“《尔雅·释草》中所释为承露者?”
老人点了点头,然后讲起了几个关于蔠葵的典故。
这种野菜吕布听是听说过的,甚至在但没想过这东西竟然这样好吃,他当然也不会知道,野菜想做出这个滋味,需要怎样老练的厨子,又要消耗掉多少味辅料。但毫无疑问,在春雨连绵之时,坐在这样清幽的客室里,吃一点美味的野菜,谈笑几句诗书里的典故,这是他感到陌生,也感到高雅美好的画面。
更重要的是,吕布感受到了那股温和的力量,那股正在悄无声息,将他拖拽过去的力量。他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丁建阳帐下,但即使是那时拉拢,董卓的态度也远比王允粗暴得多。
何况现在他与董卓的父子情谊已经变得冷淡异常,似草芥,而更似寇仇呢?
初平三年的春天其实并不美好,残雪刚刚消融,整个关中就下起了无穷无尽的春雨。从未有过这样阴冷刺骨的春雨,仿佛疫鬼展开的大网,悄无声息便夺走了一个又一个以为挨过那个严酷的冬天,便可以放心生活的愚人。这其中有衣不蔽体的百姓,也有身着绫罗的世家。
甚至连皇帝都病倒了,于是这场雨就成了动摇人心,甚至动摇朝廷根本的大事。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慌,尤其是董卓,他已经杀死了一个皇帝,如果这一个皇帝也死在他手中,那么关东联军将有更充分的理由拥立幽州牧刘虞为帝。
众所周知,雒阳已为敌所据,若是群雄再立新帝,他董卓岂不成了真正的国贼?
因此那些日子里,董卓的脾气极其暴躁,除却宫中,他几乎将全长安的医师都抓进了宫里,让他们为皇帝看病。至于连绵春雨导致的城内外瘟疫,太师哪里有心思管那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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