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2 / 2)
就算百姓欲诛董贼,他们在哪里?又能做些什么?
【换一个思路,】黑刃轻声说,【他是个武人,用武人的逻辑说服他。】
她忽然明白了说服吕布的关窍。
“关东群雄就在潼关之外,但,将军还记得吗?”陆悬鱼声音清晰而冷酷地说道,“董卓可已经骑不动马了啊。”
吕布忽然站起了身,那些游移不定和患得患失顷刻间消散不见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决然而成竹在胸的神色。
“大义在我。”
他渴望的不仅是公卿世家的优雅风度,更是那个出身所带来的利益。
没有朝廷支持的边地武将是被人瞧不起的,哪怕他出身清白,战功赫赫,只要没有世家的认可,他能统领千军万马,却不能为一郡守。
但是在大汉的官僚系统里,只有转任文职,谋一方郡守后,才有可能继续向上,直至位列三公,光耀门庭。
这条路是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而今将要摆在吕布面前,令他不由得不心动。
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他想,他只剩下最后一点具体的操作问题,他需要寻觅一些忠心的,悍勇的,临阵而不惧的人。
“若我行刺杀事,你为死士?”
话一出口,吕布就后悔了。从古至今没听说过招来的仆役能当死士的,至少也要金帛美色相诱,待对方以全家老小相托,方能成事。而这少年既没家室,明显也对金帛美色不感兴趣,是个完全无法收买,因而根本当不成死士的人。
在吕布看来,陆悬鱼或许是另一个自己,出身寒微,却能凭武艺战功获取一席之地。
但这个少年没有自己那些复杂的心思,因而格外难以拉拢,但这更令人忍不住去想,世上是否真有被他所认可,委质定分,义无二心的主君呢?
“成啊。”陆悬鱼没怎么想就答应了,“哪天动手?”
……吕布不能相信。
“你为何竟同意了?”他说,“我还不曾说我能许给你——”
“小人什么都不要,小人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她说。
“报仇?报谁的仇?”吕布感觉自己的嘴巴不受脑子控制一般,便问了出来,“你没来我府中前,不就是个杀猪的?怎会需要向董卓报仇?”
听了这话,少年想了想,便十分轻松地笑了起来。
“小人曾有过一位主人,他也是个杀猪的,小人要为他报仇。”
……………………吕布觉得脑子停止了运转。
但陆悬鱼停了停,又继续开口了。
“除他之外,还有很多人,小人也要为他们报仇。”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大家似乎给这个少年拉入伙了,但说到最后,人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凑巧跟他们一起去杀董卓。但即使如此,也需要给他一点什么小礼物才对劲。
于是吕布盯着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之后,终于一拍大腿,“我知道给你点什么了!”
“哈?”
吕布离开一会儿后端了个头冠过来,要说的确是个好头冠,一看就知不是凡物,方方正正,气派堂堂,插了貂毛,贴了蝉羽,怎么看都不是她这身份的人能戴的东西。
“君品行高洁,武而不显,”狗中赤兔笑道,“虽未出仕,但与这顶貂蝉冠亦是极相称的。”
“……………………啥啥?你说这是啥?”陆悬鱼瞳孔地震,“你再说一遍?”
这东西当然不是她这平民能戴出门的,大概就类似一个好彩头,那种“你以后必列公卿”之类的吉祥物,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东西顶在了脑袋上,左右晃晃,让高顺和张辽看看。
对于这一幕,似乎张辽和高顺都不太想评价,甚至连黑刃都忍不住发声了。
【你是想让他们看个什么?】黑刃很不解地问。
【……貂蝉啊!】
第62章
陛下的病势终于有所好转,可喜可贺,许多人为之展颜,董太师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虽然百姓不怎么关心天子的病情,但朝廷的确是喜气洋洋的,甚至恨不得再搞一次大赦天下来表达这种“劫后余生”的心情。
为了庆祝天子痊愈,有必要在未央殿举办一次朝会,公卿文武皆要出席,这一次朝会和接下来的宴会都有太师出钱,务必要将宴会搞得隆重点,盛大点,奢靡点。而且据太师身边的人透露消息说,太师的确是心情极好,不仅不准备在宴会上杀人,他甚至还准备聊一聊孩子们的未来大事。
比如说天子已经十二岁了,而太师的孙女渭阳君董白也已及笄。这位女郎出身高贵,气度娴静,姿容秀美,堪为国色。天子病中,渭阳君又数度前往侍疾,令天子感动不已。
甚至连宫中的宫女们也为渭阳君的亲切和善良交口称赞,称她雅性宽仁,友爱天至,可堪媲美光烈皇后。这些暗示汇聚成一股清流,令太师倍感欣慰,在朝会之前,他甚至与自己的主簿聊起过,待天子成礼时,他要出一大笔钱,让他的孙女成为整个大汉王朝历史上无人可媲美的尊贵皇后。
这不仅是为了董白,也是为了他自己,太师这样满足地想,他是皇后的祖父,他的幼子将来便是皇后的叔父,他总算可以跻身外戚世家。他的兵马都在各地为他镇守着关中这一大片领土,待得来年,他将身体调养好些,重新可以爬到马背上时,他要出潼关击溃关东诸侯。
那些逆贼,岂会是他的对手?
在太师将自己肥胖而衰老的身躯努力挤上皂盖车时,天色还只见蒙蒙亮,但自太师府而至宫中有很长一段路,他是不得不在寅时起身,内着铠甲,外着朝服,并且努力将肚腹收进铠甲之中,忍受着这种痛苦的。
但当马蹄与车轮声慢慢响起,董太师终于忍不住倦意,他准备在车上睡一会儿,等到了未央宫时,大概气色还能更好一些,那会令他在群臣眼里更威严,也更有压迫力一些。
天光未亮,空气仿佛能拧出水一般阴冷湿重,沉甸甸地压在肩头,裹在身上。
但经过了无数次雨水冲刷后,北掖门这条宫道上不须黄门清扫,自然干干净净,每一块砖石都被洗去了四百年的泥沙尘土,展露出它们波澜不惊的本来面目,从容地迎接这一场历史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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