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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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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洪泽湖又因为连年战乱摧毁了许多村庄,不仅找不到什么交易的地方,他们甚至见不到一张平凡而又没有敌意的面孔。

于是这些士兵只能凑在一起,聊一聊自己记忆中已经模糊,但又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的故乡。

他们原本的家在平原、在下邳、在广陵,后来慢慢搬去了青州,那里有他们的土地,他们的父母妻儿,甚至还有些别的亲戚呢!

有些小伍长、小什长不无炫耀地说,自从他立了军功,升了官之后,告假回乡带自己家人去青州时,有那些瞧不起他们的同宗兄弟也携家带口地跟了来呀。

谁不知道他们是陆将军的麾下,谁不知道他们无往不胜,谁不知道他们领了最多的犒赏,因此购置到最肥美的田产,最健壮的耕牛!

他们其中有几个人甚至骄傲地宣布,他们虽然跟着小陆将军出门来打仗,但家里的田地不仅不会荒废,甚至也不需要他们家的女眷来下田!他们是雇得起田客的!

烈日炎炎,晒也晒不到他们的父母妻儿头上,自有那些田客下田替他们耕作!

士兵们凑在一起,一面烤火,一面喝着小陆将军坚持要求他们喝的热水,忽然有人幽幽地开口了。

“我倒是想当田客。”

“孙七,你莫不是傻了不成?这几战攒下的犒赏,你便是雇十个田客也够了!如何还要自己去当什么田客,给别人下田?”

“我若是不要那些犒赏,”那人说道,“能让我回家,看一看我的妻儿吗?”

刚刚十分热烈的气氛忽然静了一刻。

“临走时,”有人说,“我阿母的咳血症又犯了,我为她买了些蜂蜜,也不知道她吃没吃完,见没见好转。”

“我妻想来已经生了,不知道是不是母子平安?唉唉,临出门时,我还因为琐事与她吵了几句……”

太阳在慢慢下山,有人在慢慢叹气。

终于又有一个老兵打起了精神,“今天承了将军恩德,早早地扎营休息,你们讲这些做什么,换一个,换一个高兴点的,有滋味点的!”

“阿古,把你那玩意儿拿出来吹一曲?”

“对对对,哎呦我耳边蚊子就没断过!来点动静把它驱了!”

那只“大如雁卵”,烧土制成的乐器并没有什么驱蚊的神奇功效,但当士兵慢慢吹起它的时候,附近的蚊虫之声的确暂时全然都听不见了。

轻缓而悠扬的埙声慢慢飘了起来,转过一个弯,出了营寨,飘过水气氤氲的沼泽,飘过清波荡漾的湖水,一路向着北方苍茫的夜幕而去。

那里没有潮湿而泥泞的水泽,没有遍布蚊虫的泥淖,没有遮天蔽日的树林。

若是能够穿透那片夜幕,再小心地绕过威严的泰山,展露眼前的便是青州大地。

便是他们的家园。

不知何时,有人和着埙声,打着节拍,唱起了歌。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小陆将军正站在阴影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身旁的青年武将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正在打着节拍,慢慢应和的士兵。

“可需要我出去——”

“不必,”她说,“他们唱得很好听。”

“但士气……”

“你没听他们说吗,”她轻轻地说道,“谁不知道我百战百胜,谁不知道在我麾下,总不缺了犒赏。”

作为将军,她总是能够带领士兵取得胜利,只要有这个前提在,士兵们再怎么疲惫不堪,也能咬紧牙关跟在她身后。

这种信念令这支军队有了超乎寻常的忍耐力,他们自青州而下时,先逐孙策,后破寿春,然后马不停蹄地强攻下了曹仁布置在淮水边的大营。

在连续三场战斗之后,他们仍然可以不经过修整,立刻跟着她北上准备攻打于禁,这一切全靠着士兵们对她的信任与崇拜来完成。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火光照在她忽明忽暗的脸庞上。

这位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女将军看向了身旁的同伴,“于禁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59章

如果一个战场上有两支军队,秋雨是不会只给其中一支造成麻烦的,它并不狂躁,相反还很有耐心,就这么日日夜夜,淋淋漓漓,浇透了淮安城内外每一寸土地。

但于禁已经得到了淮安城,他的士兵们不会挨雨淋,他们可以住在坚固的房子里,烤烤火,聊聊天,尽管他们也不被允许出门四处闲逛,感受一下这座城池的风土人情,但他们的确是不需要夜以继日地泡在泥水里的。

当然,这座城池没有那么多的房屋给士兵居住,但这不是什么问题。

那些房屋的主人已经被成群结队地赶了出去,与战俘一起在泥水里慢慢地挖壕沟。

淮安城的壕沟足有丈余深,但于禁认为还不够,他要求至少挖足五丈深,五丈宽,并且方圆百十里都要坚壁清野,砍掉每一棵树,烧掉每一座房屋,驱赶每一个他们视野范围内的活人来到城下。

这些民夫和俘虏吃得很差,每天只有一碗稀饭,夜里就直接用草席裹住,躺在泥地里睡觉,但这些都比不上做工时的辛苦。

这座城是不可能有上万只铁锹的,因此他们其中只有少数人有铁锹,多数人则只能用木铲来铲土,然而再怎么坚固的木头也总有极限,于是时不时就能见到有人劈坏了手中的木铲,又不敢在监工的皮鞭下懈怠,只能用两只手去挖土。

挖得鲜血淋漓,甚至白骨森森,都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的双手也经常被污泥所感染,然后一双手高高地肿起来,再进一步变紫发黑。

死亡毫不意外地降临了这群可怜人中间,成为了最后的怜悯。

每一天的清晨,城外的民夫营与战俘营中都会抬出许多具尸体,统一拉走处理掉,而剩下的,还活着的人则仍然要忍受在监督的士兵们的目光下,继续加固城防的工作。

这样萧杀的秋雨,这样凄惨的景象,其实很不适合离近了观看,但于禁还是一丝不苟地带了一群护卫,骑马出城巡视城防修建得如何。

当那群民夫将一具又一具或者仅仅是同伴,或者同样也是邻居,甚至还可能是兄弟的尸体抬上板车,沉默地拉走时,于禁勒住了缰绳,站在远处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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