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节(2 / 2)
“那位牵招将军既有谋略,又有气节,更与刘使君有旧,将军何不将他招至麾下呢?”
她和田豫一起转过头看这位平时不爱讲话,因此存在感特别弱的谋士。
“兵者五事,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司马懿很自然地说道,“他今无粮无水,守是守不住,走也走不脱,单看将军想他生还是死罢了。”
“我使士兵问过,”她说道,“他不降!”
“将军去问,他不肯降,”司马懿说道,“可巧田太守在此,若有故人修书一封,送进阵中呢?”
有士兵匆忙地送来了笔墨,又寻到了一处树桩,拿出了一块竹板,但立刻被司马懿制止了。
“不要这个,”他说,“换丝帛来。”
田豫愣愣地看着这位青年文士,“若此信只为叙旧和劝降,倒也不必用丝……”
司马懿笑着转动了一下非常灵活的脖子,“在下自有道理,太守且写便是。”
树桩旁迅速围起了一小圈人。
大家都伸着脖子,想看看主簿能写点啥厉害的东西,于是田豫不自觉的就开始流汗。
……尽管流汗,但他的思路还是非常清晰,头脑也非常冷静,因此下笔时不仅字迹工工整整,而且一气呵成,提笔就写了大半段,一个字也不曾错。
司马懿深深地皱起了眉。
终于,信写完了。
当然还要等一等,等墨迹彻底干了,然后才能折起装进丝袋里送过去。
但这位诡计多端的小司马见到田豫停了笔,立刻将毛笔接了过去,蘸满了墨,对着其中几处就开始用力甩!
——围观群众都震惊了!
——尤其是整日写文书的田使君没忍住,嗓子眼里就冒出了一个怪声,刚想制止,又把话噎回去了。
司马懿将被他荼毒过的这封信拿起来,借着火光仔细看一看,又细细烤干,回头冲田豫和陆悬鱼诡异地一笑。
“将军与使君若信我,拿了这封信去,不要劝降,只说要他们留下一半马匹,放他们走便是。”
“两千多人,”她没忍住,“说放走就放走?”
司马懿点点头,“不出几日,他们便又该回来了。”
夜色深沉,四周好像静了下来,只剩下桐油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以及草丛里偶尔传出的草虫鸣叫。
这是个温度适宜的秋夜,他们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又经历了一场大战,现在疲惫得很。
但没有什么人敢睡觉。
即使闭着眼睛,也时不时要将一只眼皮抬起,看一眼火光的方向。
他们看不穿火光后面有什么,只觉那里有许多鬼怪,惨白着一张脸,藏在黑夜里,用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他们,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被它们冲上来抓走。
火光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与喧哗声,那是要发动夜袭吗?他们终于等不及了吗?!
士兵们都紧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抓住武器,准备与夜袭的青州人决一死战,但却见到了一位想要同他们将军叙旧的使者。
使者是个年轻的士人,相貌很端正,一看就让人有好感。
或者他长得也没那么英俊,但他来,而不是那些士兵来,这足以令冀州人的心一瞬间高高悬起,又轻轻落下了。
当迷惑的牵招从圆阵的中心走出来,并且在士兵的簇拥下见到田豫,又拿到了他递过来的那封信时,这个忠直的武将还不曾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这二千余士兵都见证了接下来的一切,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421章
这封信是田豫的字迹,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信里的语气也非常诚恳,先回忆了一下他们曾经的交情——但非常体贴地没有提起刘备——然后又感慨了一下在他们分别之后,田豫对他的思念。接下来笔锋一转,写到了两军交战,他作战这样英勇,指挥这样果决,即使是敌人也必须称赞他的勇义和气节,因此陆廉不愿意杀他,很想和他谈一谈,比如说他让出一半的马匹,陆廉承诺可以放他们回去,这样就不必大家鱼死网破了。
牵招拿着这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意思是非常明确的,只是田豫写这封信时非常匆忙,有几处无关紧要的地方被滴了墨水,掩盖了字迹,其中尤以开场叙旧时,墨水滴落得尤其之多——但是叙旧有什么要紧?
他看完这封信,抬起头时,周围一圈士兵眼巴巴地看着他。
牵招还没开口,有士兵已经忍耐不住地发问了:“将军,怎么样?”
将军的确是个令他们敬服的人,但即使敬服,他们也想尽量走一条活路,眼下看到有将军的故旧在陆廉军中任职,态度又这样和蔼,士兵们原本绝望而坚定的心就渐渐活络起来。
“他要一半的马匹,然后才能放咱们走。”
士兵中爆发出了一阵恼怒的谩骂。
这些词语包括但不限于鄙薄青州人的穷酸,青州人的贪婪,青州人的小算盘等等,他们就知道!那些青州人吃完饭都要舔碗边的!他们那样穷,又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好马,现在起了这样的心思,再正常不过了!
但在这些嘈杂而纷乱的,叽里咕噜的谩骂声里,真正的愤怒与杀意已经渐渐消弭了。
士兵们都很心疼战马,杀的时候很心疼,现在要交出去更心疼,这些战马是他们亲自伺候,又是洗刷又是喂料,待它们比祖宗还要精心的,怎么不心疼?
但那毕竟只是战马,只是一件金贵的家当罢了,比起他们的性命,孰轻孰重一望即知。
因此士兵们嘟嘟囔囔,吵吵嚷嚷,却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这个条件,准备与战马同生死,共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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