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节(2 / 2)
他们在那里娶妻生子,盖房置产,久而久之,他们几乎也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他们好像生来就在剧城的“朝食坊”,他们的亲人故旧只有同袍,他们的回忆也只有寥寥。
“吕将军总对咱们说,待大汉清平,咱们就能击退胡虏,回并州老家去。现下已击退鲜卑,乌桓大半部族也已溃退,”张辽说道,“咱们再赢下这一场,那些占据并州的胡虏,便再无壮丁可用了!”
“儿郎们!”
沉寂的并州老兵中,忽然爆发了一声怒吼!
他们是以决死之心上马的,他们冲向的似乎也不是那个近在咫尺的,燃烧中的大营,而是他们遥远的家乡!
在另一个冀州名士的家乡,正有人忙忙碌碌地从高门大户中往外抬箱子。
那些箱子有新有旧,但总归都是精致的,气派的雕花木箱,因此抬出去时家中女眷见了心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有小妇人追了出来,站在门口嚎哭,这多少就有点吸引眼球。
抬出来的箱子越来越多,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见到那小妇人啼哭,便更加指指点点起来。
偏偏家中仆妇婢女那么多,谁也不敢上前阻拦,于是直哭到家主回来才稍停了一停。
这位山羊胡的中年文士见她这副模样,立刻跺脚将她拉回府中。
“倚门啼哭成什么样子!你这浑然不知羞了!”
“妾不知羞!”那小妇人扬起脖子,尖声道,“这都是好丝帛好绸缎!一匹千文也不止!你竟都给了出去!家中女眷衣不蔽体,还知什么羞!”
“你既是妇人,有手有脚,如何不能纺线织布?!”
“妾的手脚是父母给的!妾若想嫁个田舍汉,也不嫁你审正南了!”
审配额头上的青筋就跳起来了。
“此战关乎明公问鼎中原!我现下用些家产,将来又不是不还回来!”
“这天下乱了多少年,谁听说过主公打仗,还要变卖谋臣家产?!”她气得嚷道,“你将家产都拿去充军资!大汉可有你这样的臣子!”
这个质问一点也没难住审配,“我非汉臣。”
他家的悍妇愣了一会儿,“你非汉臣,又是什么?”
“我是明公之臣,”审配冷冷地说道,“莫说家产,便是我这颗头颅,也是明公一人的。”
第425章
敌军终于现了疲相。
两翼的骑兵似乎已经撤了,南侧奴隶营外的敌兵也见少,于是乌桓人终于可以吐出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这一口空气并不清澈,也不新鲜,它炙热,因此吸进肺里只感觉到一股火烧火燎的钝痛,至于其中的焦糊和恶臭则完全被交战双方忽略掉了。
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昨天烧过一次的栅栏,明明已经泡在水里,今天竟然还能再燃起一次火光,然后终于变得漆黑而酥脆,在某一匹战马的践踏之下,连一声巨响都发不出,就轰然倒地。
他们在营地里留了几口井,起初有奴隶在匆匆忙忙地打水灭火,后来奴隶渐渐不敢在混战中上前,于是被头人点齐人口,再由士兵在后面用长·矛驱赶上前。
这些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奴隶里有汉人,但也有许多是匈奴人,鲜卑人,其余杂胡,甚至某个战败部族的乌桓人。当他们还在奴隶营时,他们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血统而拉帮结伙,互相仇视。
但现在这种仇恨的眼神已经不存在了。当他们被驱赶着上前,再在汉军一轮齐射的箭雨中倒下时,他们的身份变得非常统一,再也不需要分清身份,甚至不需要分清彼此。
他们被扛着藤牌的乌桓人统一垒起来,代替栅栏,成为了新的防御工事。
那其中甚至也有死去的士兵,但乌桓人也已经不在乎了。
他们踩着他们父兄尚未冰冷,尚未僵硬的身体,咆哮着同青州军战斗!
在这座反复被争夺,反复被践踏的大营内外,他们都是如此战斗的,他们都不再关系自己脚下到底是自己的同袍还是敌军!
这片被烈火与鲜血反复洗礼过的原野呈现出一种黑红交织的色泽,但它最终还是归于混沌的红褐色——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
蹋顿解开皮囊,用力地灌了一大口清水。
他的喉咙又一次疼痛起来,并且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开口说话,那根细而软的鱼刺似乎令他的喉咙彻底肿胀起来,于是喝下这口清水时,流经那处伤口的清水似乎一瞬间化为伸进喉管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伤口上。
等到清水落进胃袋里时,它们变成了鲜血,滚烫沸腾,让他几乎想要将它们再重新呕出来。
但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并且将冰冷的目光从北方收回。
已经过去两天了,乌巢的援兵还没有到。
没有主力步兵,没有骑兵,甚至没有一个穿过敌阵,满身是血冲进大营的信使。
如果能够见到那个信使,蹋顿想,他一定要用双手将他扶起来,再高声称颂他的勇气!于是整座大营的士兵都会知道,他们的援军马上就会来了!
但他望向北方,穿过烈火与焦尸,他能看见的只有密密麻麻的青州兵,那些拿着武器,衣服的领口和袖口滚了红边,彰显刘备“汉室血统”的青州兵。
他们夜以继日,不知疲惫,不知恐惧地守在那里,每一次他带着自己的亲军冲上前,他们就会向后退去。
蹋顿不会中了他们的圈套,他只要将他们逼退,就立刻返回自己的中军。
于是片刻之后,青州兵又一次拎着弓·弩,扛着长牌,提着长戟地冲上来,一次又一次,直到他身边的亲军越来越少,而青州兵仍然闪着冰冷的两只眼睛,在烈火中不断地向他靠近,靠近!
“大单于,他们在渐渐退去,是援军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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