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2)
齐鸢料事如神,洪知县却怕如实说出来会弄巧成拙,因此故意搬出谢兰庭,顺道借谢兰庭的势。
果然,钱知府听到谢兰庭的名字脸色又是一换。
“谢大人料到了会有今日?”
洪知县面不改色道:“回府尊大人,正是如此。”
“这……”钱知府沉吟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挥手道,“那就先这么办。”
洪知县在府衙这番耽搁,出来时已经是巳时末。午时过后便要舍粥,他怕出茬子,从府衙直奔了养济院。养济院靠近外城门,洪知县赶到时,那边正架锅煮粥,一切顺利。
他又听手下来报,说城外的灾民虽然一开始有些混乱,但现在已经大概安稳下来,登记身份,领取粥票,就等午时官府舍粥。
从北地一路往南,舍粥的官府也有,但更多的是将流民逮捕驱逐,因此灾民中不少人伏地而泣,感怀扬州知府和知县老爷们活命之恩。
午时一过,外城门缓缓打开,官兵押送粥车出城,于城门外的一处寺庙作为了临时的舍粥处。
洪知县亲自坐诊,兵士胥吏各自数队维持场面。领了票的流民们按三等六班的划分有序领粥,其中有地皮无赖,凌弱暴寡之流意图暗中作乱,或占些便宜,也都被衙吏们揪到一旁。
一时间城里城外忙不而乱,一直到日暮时分,天色将黑未黑,洪知县才长长地松开了那口气。
这次的舍粥虽然因事出匆忙,规模不大,然而效果却比预想的好。
流民们得知日后官府天天舍粥,多数都安定下来。其实对于他们这些地方来说,防止流民暴乱才是最重要的。舍粥只是急赈之策,根本解决流民问题,还是要靠朝廷政策。
当晚,洪知县连夜写了奏折,虽然奏折也要先经钱知府上级官吏层层过目,但他这次为民请命,不得不写。
翌日,城外舍粥继续。
洪知县知道江都县的义仓虽然存粮不少,但现在城外的饥民太多,这样下去义仓不一定能支撑多久,当务之急,还是得向富户募捐。
扬州的富户义绅那里,由衙门的人带了他的书信去劝捐,而几大盐商和豪富之家,他少不得要亲自走一趟。
齐鸢这天正在枫林先生的院子里,讲城外流民情况。
这次流民数量虽然骇人,城中也自称流民的人诓骗财物,又或者四处偷盗抢掠,但这些都是少数,城外那么多人聚集一块,现下并没有作乱的迹象。
枫林先生却道:“有时民变并非有迹可循,灾民们流离失所,死伤遍地,到了救灾地必然不想离开。那些安分的百姓会听政府号令,其他暴徒却未必会肯,小则流窜偷盗诓骗,大则截杀富户,占地为寇,这便是一乱。而流民一到,扬州米价必然上涨,本地百姓岂能毫无怨言?米价腾涨,奸商恶吏怎么可能不去倒卖粮食借机发财?此时民怨一起,稍有流言蜚语,便会酿成民变。”
齐鸢昨日先去了逢舟书院安抚诸位士子,离扬的人他让壮仆护送离开,留下的人则暂住书院舍房,随同其他学生一同上课。等回家时,他看到洪知县正坐诊舍粥,又听人说洪知县应对及时,举措谨慎,因此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觉得以洪知县的能力,应当可以稳定局势,避免饥民袭击扬州城。
谁想今天跟先生说起,枫林先生却叹了口气,认为情势并不乐观,对于地方小吏来说,现在不过是刚开始。
齐鸢知道自己虽熟读史书,却少些历练,自己的计策未免不够周祥,因此这会儿虚心聆听老师教诲,唯唯称是。
枫林先生又道:“洪知县现在恐怕也是焦头烂额。江都县的义仓虽然有存粮,但支撑不了太久,日后米价腾涨,他还有的愁。”
话正说着,就听前院有人来找,说洪知县到了府上,齐方祖让齐鸢前去陪同。
齐鸢应下,冲老师一礼,随后跟着小厮去到前院花厅。
洪知县果然在花厅里坐着,齐方祖在一旁作陪,虽然俩人看着有说有笑,然而洪钧眉间沟壑深重,显然是十分烦闷愁苦。
齐鸢心道,莫非真让老师说中了?走前去见礼。
洪知县回头,见齐鸢进来,脸色终于彻底舒缓开来,欣慰道:“鸢儿,这次逢舟书院的讲会声势浩大,影响颇深啊!昨日还有友人来信,问我逢舟书院的情况。”
逢舟书院在江都县县辖,如今名声在外,对洪知县来说也是政绩一桩。而有逢舟书院在此,县中风气也会变得好学起来,将来人人礼乐家书诗,对本县教化大为有益。
齐鸢笑道:“逢舟书院的建立经营都多亏有县尊大人鼎力相助,要不然曾家不会返还书院,那些庸俗恶劣之徒也不会放过书院的学生。大家如今安心向学,都是县尊大人悉心教导的结果。”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洪知县在书院的事情上出力远不如张御史,但齐鸢说的,经办书院手续,不让恶徒骚扰士子的事情他倒是也都做过,因此这话听得十分舒服,顿时飘飘然笑了起来。
齐方祖见状,不由心中暗暗慨叹,齐鸢不亏是伯府出身。
他们商户见到官吏向来是既惧且怕,避道而行。当初儿子出事时,自己去县衙几次都被人推三堵四,洪知县则避而不见。
但齐鸢一来,洪知县就像是变了个人,对他们齐家的态度截然不同起来,便是今天劝捐,洪知县的语气都格外客气委婉。而这前后差距,齐鸢会读书是一大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恐怕是因齐鸢跟官吏打交道时从容淡定,不卑不亢,无论何时都有股优雅冷静的气场。
今天他听洪知县说齐鸢曾早就提过救灾安民的政策,心里更是大吃一惊。
这孩子若是只会读书也就罢了,可他竟有这等实才,一心为民,齐方祖不由为自己之前挟恩求报的想法感到惭愧。
洪知县神色大悦,又考问了齐鸢的功课。齐方祖见时候不早,干脆留知府在家吃饭,让师生俩聊个痛快。
洪知县听这话,忙不迭拒绝,叹气道:“我一会儿还要去王家走一趟。现在各家愿意出米的不多。”
便是心善的富商,此时也只愿捐钱,不愿出米。洪知县只得琢磨进米的法子。
齐鸢也很关心赈济情况,问洪知县:“县尊大人,义仓的米能支撑多久。”
洪知县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们江都县的义仓一共是一万石,若是东门外的饥民,一天舍粥两次,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昨日我让人出去探了下情况,东门外的这些人只是一小拨,其他几处城门外都有流民,再远一些的地方人更多。不过远处的流民看着只是疲累。若是只算城门外的饥民,按照几里地一处粥厂这样设置,义仓的米只够吃半个月。”
齐鸢迟疑道:“其他各县的义仓囤米多少?”
洪知县明显愣住,欲言又止。
齐方祖却是知道这些的,在一旁低声解释:“各地义仓都荒废多年了,我们县多亏有洪县尊主持,才能保住义仓有米。现在各地能像我们江都县这样的极少。”
自古以来,各地方都要兴建义仓以备救荒。然而江浙富饶,承平日久,这义仓便成了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的东西,每年义仓的米粮都是足数扣去,实际仓中不见一粒米。
江都县的义仓之所以是满的,还是因为齐鸢提救灾策的时候,谢兰庭顺口问了一句。洪知县为官谨慎,怕谢兰庭一时兴起去查验,所以今年的存粮格外多。
他虽然不知道其他各县情况,但以他的经验,大家即便有粮也不会很多。除了官府的仓库粮食,更多的还是在米商手中。
“现在唯有各位大户人家,大家捐米捐银,先把眼下危机给度过去。只要流民肚子不饿,他们就不会闹出大事。”洪知县摆摆手,看向齐方祖,“齐老爷,这次齐府……”
“救济灾民是应该的。”齐方祖忙道,“我们家愿意捐米,到时候县尊大人派来人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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