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煮和手巾(1 / 2)
/三十三/
慕烟走得很早,路上偶然遇见一个同校的中国女孩,女孩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驯鹿营地,还能坐雪橇玩儿。
她婉言谢绝,回酒店洗了个澡就踏上了去往奥斯陆的飞机。
刚下飞机,机场外下起了雪,如同扯碎的棉絮。慕烟坐车去酒店放了行李,裹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便拿着相机出门。
挪威人大概是骨子里就热爱滑雪的,在这里随处可见的就是拿着滑雪板的行人,是他们为这座寂静苍茫的城市点燃了生机与活力。
慕烟路过国家大剧院,里面即将上演的是《玩偶之家》。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望着作者易卜生的雕像发呆。他是挪威文学最深邃的灵魂,如同面前雕像上这双深邃的眼睛。
眼前尽是纯白,白色的房子,白色的树,她一步步地往前走,雪地里出现脚印的同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一会儿,像拉远的长镜头,循着蜿蜒的脚印远远望去,茫然的白色里便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小圆点,显得格外寂寞。
奥斯陆不仅是挪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历史最悠久的都城。慕烟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已近黄昏,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阿克斯胡斯城堡。
这座建于七百多年前的城堡,曾经被用于抵御外敌,如今成了宴请外宾的场所。从中世纪到现在,它见证了挪威无数次流血的历史,也见证了当今和平的外交。慕烟静静地靠在城墙上,耳朵慢慢贴近墙根,风穿过砖头的缝隙,发出古老的叹息。她闭上眼,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慕泽,她想起他说的“历史是会呼吸的。”
她能感受到这座城堡的呼吸,却感受不到自己的。
雪静静地下着,慕烟的头发覆盖了一层清寒。她终于睁开眼,觉得头顶的萧瑟几乎融进身体里,有些冷。她想回去了。
慕烟回酒店喝了一点儿酒才浅浅入睡。她已经失眠很久了,从那场她没有参加的葬礼开始。失眠的时候,她总是渴望一些助眠的东西,酒精或者性爱。
可是那个曾经紧紧嵌入她身体里的人不在身边,不能在身边。
感谢那个叫黎湛的男人,昨晚虽然睡的时间少,却是她出国以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个夜晚。
慕烟醒来是凌晨四点,睡不着,刷朋友圈,看到锦秋的动态,定位是国内。
照片上的女孩侧头靠在男孩的肩头,笑得粲然,配上文案:[不再路过,不再错过。]
终于等到了么……可是,照片里男孩眼神浅淡,远没有女孩的欣喜和满足……
其实锦秋是个很聪明的姑娘,理智与感性并存,只是每次遇上这个人,她总是失却分寸。感情里的傻瓜何止她一个。
慕烟不作他想,默默按下一个赞。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挪威显然是美食荒漠。但好在成年以后的慕烟是个口腹之欲极其寡淡的人,比起喂饱上面的嘴,对她来说,下面那张嘴的饥饿更难以忍受。她自认不是情欲的囚徒,性爱之于她,大多时候是精神焦虑的解药,短暂且有效。
就像脑袋里有一块巨石,被脆弱的丝线托着,随时有山崩地裂的可能。性爱让她暂时忘却这种崩塌的痛楚,沉溺到另一种疼痛的狂欢里。
她借着酒店的厨房,自己烧了一道红酒牛腩,第一口入喉,难以下咽。并非有多难吃,只是她永远做不出慕泽的味道。食材全喂给了垃圾桶,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咖啡。
她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捧着热腾腾的咖啡,她想,这样的季节,应该是吃关东煮的。
忘了哪一年的冬天,彼时年幼,尚且不知道自己的位置。那时候梁蔷下了班,从外面带了一大碗关东煮,年糕、海带结、花枝丸、福袋……
两人在门口就闻到了味道。小慕烟和小慕泽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手上的东西流口水,梁蔷在玄关处挂了外套,便将东西放到桌上,怜爱地摸摸慕泽的头:“乖儿子,吃吧。”
小慕烟看着母亲,好奇她为什么不叫自己呢。小姑娘没有多想,跟着慕泽凑了上去,两个人你争我抢,只剩下最后一个福袋。
小慕烟死死抓着装关东煮的纸碗,“你是男孩子,你应该让着我。”
小慕泽并非天生懂事谦让,小男孩的心气一下子上来,“我不要。”一把夺过,汤水溅出,一下子烫红了慕烟的手背,小姑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慕烟眼泪鼻涕地跑去和梁蔷告状,“妈妈,慕泽他欺负我,他不给我吃。”说罢举起被烫红的手背,可怜巴巴的。
梁蔷疲倦地掐了掐眉心,“谁让你贪嘴,别哭了,头疼死了。”她看都没看小慕烟一眼,自顾自地走进浴室关了门。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慕烟怎么会知道,母亲所有逃避、冷漠、刻意为之的忽略,都只是因为她一个人的愧疚。
小慕烟蹲在门口哭得厉害,把慕泽都哭懵了。他不好意思地抱着那碗关东煮捧到她面前,“烟烟妹妹,对不起,别哭了,我不和你抢就是了。”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一口气还没顺过来,抽抽嗒嗒地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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