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1 / 2)
和男生同居是件蛮诡异的事情。
我有些迟才意识到。
因为先前同住的朋友是个有气质的女生,她的脚步声总是压低的悄然无声,也会注意不要做出会发出过大分贝的事情。而民俊完全不在乎屋龄老旧,他不管做什么都遵循着「大力甩门」的原则,好像随时都在生气一样。在室内更是连拖鞋都不穿,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席地而坐。
但好险他对待我的漫画藏书是非常爱惜,我还发现他帮我把以前放反的集数给排回来了。
不过男生的食量真的不是普通的大,民俊看起来明明就比我瘦,我甚至还可以看见他脊椎突起的形状。但在早餐已经吃过蛋饼还有麵的情况下,他竟然可以吃掉两碗盖饭当午餐。
虽然曾想过家里来了这么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很不自在,但意外的民俊的存在明明对我而言是那么特殊,可是却不会让我不安。
他完全不会提我们过往的事情,也不怎么说自己的过去,每天的生活就是画图与吃饭——
「我忘记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了?」
不过,民俊他好像完全无法专注在工作方面,他大约隔十几分鐘就会发出疑惑,好像无法忍受安静,所以他找一些无害的话题拋过来。
然后,我就会带着异常复杂的心情准备好言相劝,结果当我来到他桌旁后,发现他已经画好四张建筑的不同角度,还直接用水彩上好色,速度快到我都以为他是直接用印表机搞出来的。
「你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吧?」我疲累的说:「反正我没有。」
「因为从看到广告到和你联络的过程很赶啊,」民俊理直气壮的说,他的衣服在工作途中被泼洒到顏料,但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我中间还找了好几个朋友,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把希望都压在你身上。」
「既然他们不愿意让你住,那也不是什么好朋友吧?」我低声的说,其实只要说话我就没办法专心画图,但民俊的语句悬在那里,我就觉得我有义务要讲点什么。
越是跟对方讲话,我就越觉得他很普通,甚至没有值得讨厌的地方。而意识到这点,我就越想杀了国中的我。
「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他们有的已经有伴侣了,有的也还在跟家人同住。」民俊说,他皱起眉头盯着画纸,好像在检视作品的完成度:「像我这样反过来利用别人是最糟糕的……啊对了,你这里为什么没有微波炉?」
我想不喜欢我们这样的对话。因为民俊太过理性,他经过全方位的思考才来到这里,目的也不是为了砍我,再把我切块丢到公园的垃圾桶。
我在期待什么?这个一瞬间迸出的疑问,让我描线的手发颤的厉害——我想我是在期待民俊在咖啡厅就把咖啡泼到我身上,然后来到家里后把我的一切翻箱倒柜,也不要和我道谢,他就是该来这里折磨我。
「你用这个笔描线为什么可以描的那么好看?」
接着,民俊突然凑过来,他一脸认真的询问,然后又看着绘图板沉思:「黑科技。」
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跟这个人解释绘图软体笔刷的不同种类了。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现在唯一要注意的让民俊帮自己工作,还有不要让他饿死。
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持续进行工作,但民俊的速度实在快到不得了,那些我每次都得等到截稿日前一个小时才能赶出来的进度,他两三天就可以就完成了。
后来我还是禁不住好奇地询问,才知道民俊在毕业后都一直在美术补习班打工,每天给学生示范后就越画越快。这个时候我本该再问一次,他只要有心找,一定能找到附有宿舍之类的大型美术补习班。但我依旧把这个疑惑吞了回去。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我们照惯例叫了外送,而来送餐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同一个人。我前往取餐的时候,穿着橘色制服的对方还和我打了声招呼:「我觉得这家拉麵其实没有很好吃。」
「真是谢谢喔。」
外送员叫做陈柏晨,他有着一张看起来就是会在篮球场上奔驰的脸,还有阳光短发。会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因为我去年在叫餐,柏晨送上来时因为被绊倒,所以直接把食物在我眼前洒了一地。
那时候身为新手外送员的柏晨比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的我更崩溃,他甚至直接把自己的名片递过来叫我告他——那个名片的头衔竟然写着键盘手——虽然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乐团的键盘手,不过也没打算告他,只是之后他每次来送餐,都会偶尔聊上两句。
「前几天叫餐的号码为什么不是安小姐啊,你的室友回来了吗?」柏晨把拉麵递过来时悄声说。
我简单明瞭的说:「我用新来助手的手机叫餐,会有第一次的折扣优惠。」
「原来如此,安小姐真是精打细算。」
柏晨夸张的比出敬礼手势,祝我作画顺利后,他就准备去接下一份单了。我看着柏晨走远,在想到他和民俊以及编辑,是我日常生活唯三能进行对话的活人后,我就感觉到心情复杂。
——不过有了民俊在,我的工作其实变得很轻松,以前朋友要和我熬夜的情况比起来,现在的我甚至还可以悠间的一边喝茶一边工作。
民俊他的空间透视简直是神一般的级别。在我在画草稿的时候,他还会过来帮我修正歪掉的街道,还有人物俯瞰角度。
这么一进行下来,原本我到半夜三点才可以爬上床的睡觉时间或许能稍微提早。
「蛤?你不吃早餐,然后每天半夜三点睡,七点就起来?」在开始进行工作的几天后,民俊这样表示,他似乎一直以为在他去休息后我就也直接去睡觉了:
「每天睡四个小时?生活只有画漫画?」
「因为我画的比别人慢。」我只能这样回答他,还得想办法把民俊的手稿塞到扫描机内,结果我家的这台在啟动的时候烧坏,后来只能跑去几个街区外大学附近影印店请他们扫描。
「那我画了背景之后呢?你不能早点睡?」
「可以啊,我昨天两点半就睡了,今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我说。
民俊皱起眉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禁也在想,那时候我的眼神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胃真不舒服。
「你如果画完,可以去看漫画还有去外面晃晃啊。」我说,一边开始思考怎么给老式收音机上色,还是说除了人物以外的所有物件都交给民俊好了?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看到民俊一个人来到漫画墙边,他抽出田村由美初版的《basara》第一集,那是我从拍卖网站上买下整套二手书的。
民俊他完成了份内的事情就会看漫画,平常也几乎不会见到他使用手机,甚至连音乐都不听。我的家几乎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沐浴用品见底,我还必须赶紧去卖场买。而这些民俊都没有抱怨。
他只是会看着我,感觉要说出些什么,最后只选择了闭口不谈。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的目的,真的就是「能够活下来」就好。而这点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好难过。
在这个礼拜的截稿日还剩十二小时的时候,我终于把民俊画的背景贴在了漫画格中,虽然和之前的连载有一点不相同,但整体看起来真的非常美丽,他的水彩并不清淡,每个物件都有用线勾勒,鲜艳的用色让我还有种对方是不是用压克力顏料画出来的错觉。
我上色基本都是靠喷枪,人物的框线再加深一点,就可以很完美的和民俊的风格融合在一起,最后再加上滤镜还有打工,就可以交稿了。
这样的话或许我应该要再请他吃个……火锅吗?没错,请他吃个火锅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手机铃声响起了,我接起电话,手还继续动作细修:「喂?」
「海嵐!对不起!我忘记和你说一件事情了!」当编辑的声音传来时,我猛地想到民俊脖子上的勒痕,现在我觉得自己也被谁掐紧。
「什么?」我说。
「就是下个礼拜是国际不再恐同日!我们公司之前有赞助同志游行不是吗?他们说要请内部漫画家来做联合短篇番外连载!你可以现在马上动工吗?我等等会寄信件详细说明。对了,你应该已经画完连载稿了对不对?」
一长串的资讯在脑袋里乱成一团,几秒后我唯一接收到的是「有工作,而且量非常庞大」。
该死的。
瞬间我有股衝动想要把手机给丢出去,然后大声喊道你们都要把我的作品腰斩了,怎么还可以要求我画短篇还不事先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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