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待皇帝入了座,端王妃才带着两位郡主坐下,殿内一时静悄悄,再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自在,无端添了些压抑。
皇帝也察觉出这份不同,端着白玉茶盏与许太后道:“朕在门口就听到一片笑语,不知叔母和两位妹妹与母后聊什么聊得如此开怀?”
许太后轻笑:“正说起嘉宁和李二郎、还有阿妩俩口子约着去上元灯节玩呢。”
皇帝端着茶盏的手稍顿,垂下眼眸:“原是这事。”
浅啜一口茶水,他缓缓抬眼,看向下首坐着的嘉宁:“她病好了?”
被皇帝这么一问,嘉宁莫名有几分紧张,明明从前这位大堂兄最是温和可亲,可自打他当了皇帝后,无形就生出些不可接近的距离似的,叫人看着都有几分惧。
稍定心神,她嗓子发紧地答道:“是,前两日刚好随李家嫂嫂去看了她,虽然面上还有些憔悴,但精神还不错。”
皇帝默了两息,而后转脸看向许太后,微微轻笑:“看来母后派去的御医挺管用,前阵子还病得下不来床,现在都能与人约着去玩了。”
许太后说了声是,刚想带过这个话题,又听皇帝似笑非笑道:“长安灯节的确热闹,朕在北庭那几年,也常想起灯会盛况,心向往之。”
嘉宁一向嘴巴比脑子快,闻言便道:“陛下现在回来了,若想看灯会,尽管出宫看好了。”
话音未落,就见端王妃瞪了她一眼:“陛下面前别乱说话。”
嘉宁被瞪得莫名其妙,小声咕哝:“我哪乱说话了。”
“陛下千金之躯,哪能随意出宫。”端王妃板着脸看着女儿,又侧过身,对上首之人道:“陛下勿怪,嘉宁这丫头说话不过脑,都是我与你叔父太娇惯她了。”
皇帝笑笑,云淡风轻抬手:“自家人闲聊罢了,叔母不必如此紧张。”
许太后也适时开口缓和了几句,不再提上元灯会,只将话茬抛到庆宁身上,聊起她家的小儿子来。
又闲坐一会儿,端王妃就以时辰不早为由头,带着两个女儿先行告退。
天色灰淡,寒风萧瑟,翠盖珠缨的马车在平整的宫道上辚辚向前。
轻晃的马车内,端王妃沉着脸看向嘉宁:“你猪脑袋啊你。”
嘉宁委屈扁嘴:“我又怎么了嘛?”
端王妃目光炯炯地瞪她:“见着陛下来了,你还在他面前提什么李妩,提什么上元灯会,你不是猪脑袋是什么?”
嘉宁愣了愣,旋即也缓过神来,不服气地反驳:“这有什么嘛?李妩和陛下那点事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我看陛下都不在乎了,倒是您一惊一乍的?”
端王妃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反驳给呛住,再看她那副丝毫不以为意的蠢样子,只觉一口气堵在胸间不上不下。
庆宁连忙上前帮她顺气:“母亲莫气,妹妹也就随意提了一嘴,陛下宽宏,不会与她计较的。”
端王妃抿唇不语,边缓着气,边将皇帝的举止神态在脑中过了一遍。
很平静很淡然,但未免太过平静淡然……
总之,以她处世多年的经验来看,不对劲。
思及此处,她抬手揪起嘉宁的耳朵,同时一本正经看向庆宁,肃声告诫:“你们俩给我听好,如今你们这位堂兄已是皇帝了,日后再与他说话,须得时刻谨记,先君臣,再亲戚。尤其是你,嘉宁,说话之前在脑子里过三遍再出口,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嘉宁被揪得嗷嗷直叫,哪敢再嘴硬:“知道了知道了!诶诶诶,阿娘快松手,好疼——”
沉沉暮色里,端王府的马车驶离巍峨寂静的宫城。
而这场风雪连绵下了五日,直到上元节这日,似是不忍惊扰人间这场繁华盛事,总算停歇放晴。
第9章
长安城里的规矩,为庆上元佳节,罢宵禁三日。
白日的长安城被灰白寡淡的天色映得萧瑟,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便换做另一幅璀璨绚烂的面貌。一百零八坊处处张灯结彩,还有高达二十丈的巨型灯轮和灯楼,以五彩斑斓的丝绸锦缎为主体,饰以黄金白银制成的长穗、铃铛、如意结,冬风一吹,金石玉块碰撞出悦耳脆响。诗云: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说的便是此情此景。
灯市之外,长长的马车队伍排了足有二里地,喧阗难行,李妩等人只得下车步行入坊。
“阿妩,慢点。”一袭竹青色长袍的楚明诚先下了车,转身就去搀扶李妩。
李妩今日穿着一袭绣翠蓝竹叶暗花小袄,外罩着件与楚明诚同色系的莲青披织锦镶毛斗篷,斗篷外还围着一圈软绒绒的白毛,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剔透。此刻她扶着白纱帷帽,将手搭在楚明诚掌心,缓缓下了车。
待到双脚站定,楚明诚也没松开她的手,只牢牢握着,一本正经嘱咐着:“灯市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拐子也多,阿妩可得跟紧我。”
李妩嗯了声,反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眼见着妹妹和妹夫这般,李家二郎李成远也有样学样,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朝嘉宁郡主伸出手:“郡主,我……”
就见一抹绚烂红色“咻”一下晃过眼前。
嘉宁身手矫健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边理着银红色狐狸斗篷,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打量周围:“嗬,好多人啊!”
扭头再看李成远那伸在半空中的手,她疑惑道:“你举着手作甚?”
李成远讪讪收回手:“没…没什么。”
嘉宁哦了声,也没细想,扭头与李妩笑道:“阿妩,我们快进去吧,我站在这都听到里头的乐声了。”
“好。”李妩应着,再看自家局促不安的二哥,不由好笑,于是提点一句:“二哥,你可跟紧郡主,莫叫她走散了。”
李成远闻言,好似也有了理由跟着嘉宁,红着脸凑上前道:“郡主,你别走太快,我…我怕寻不见你。”
见他这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呆模样,嘉宁嘴角微翘,神态傲娇:“那你跟牢我呗。”
说话间,四人带着奴仆一道往灯市里去。
萧瑟寒冬里,皎洁明月高悬天际,灯市里人潮涌动,穿着锦绣罗衣的儿郎们,满头珠翠的姑娘们,士农工商、贩夫走卒、汉人胡姬,摩肩接踵,欢声笑语,共赴这场难得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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