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头疼 媚娘:让刀永远呆在鞘中……(2 / 2)
于是令阎立本再为英国公作一幅画,也挂入这一座凌烟阁中。
姜沃从宦官前辈的书中见过,中晚唐的凌烟阁颇为混乱,确实也有图画重复的功臣。但在这个大唐,是英国公首开了入两朝凌烟阁的先例——方是实至名归。
不过……姜沃心道:如果按照大将军打几份工,皇帝就给人画几张像,其实还画少了。
而现在,有一份差事,李勣大将军实在干不动了。
李勣不欲担坐镇东宫重任的心思,其实就起自李敬玄事件——
彼时太子觉得姜沃处置李敬玄过于严苛,令左谕德来说情不成,又令宰相许敬宗亲自来说情。
许敬宗不愿为此事得罪人,特意挑了姜沃和英国公都在的时候,把这件事提了一句就算了。
太子此举,拂的并不只是姜沃的面子,还有李勣大将军的——作为太子太师,在许敬宗出现前,他竟然不知道此事!太子并没有先问过他,姜相对李敬玄的处置是否合宜。
那之后,李勣大将军就先上了一道‘年迈’奏疏。
而直到这次,关于‘公主开幕府’事,太子又是未请教李勣大将军,只召了东宫的礼官议此事,就让李勣大将军下定了决心。
尤其是在听姜沃说起,东宫内那几道‘阴阳奏疏’后,李勣是半点不待犹豫,立刻上书再次称‘年迈多病’——
甭管太子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而他得把自己摘出来了。
绝不能一世的文功武绩,出将入相,结果到了晚年,一个不慎栽在东宫!
*
真正的聪明人,不只是不用说话彼此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而是……甚至彼此连照面都不需要打,只看对方的行事,就知道对方真正的表态。
比如此时的皇后和英国公。
李勣大将军的‘称病’,就是在告诉媚娘:教导东宫之事,他做臣子的实在力有未逮——太子对他足够敬重,但不够信重,不会凡事与他商议请他指点再做决定。
因而李勣大将军也担忧哪日一个疏忽没看住,这种‘非妇人之事,阴阳相违’的奏疏就真的从东宫流出去,成为了东宫对皇后代政不满的证据。
那到时候他这个太子太师都撇不干净,相当于被东宫许多心思诡谲之臣绑上了一条破船——毕竟在其位除了谋其政,还要担其责!
东宫出了此奏,你这个太子太师是不是也反对皇后代政?
因而李勣要退一步,让出一个空档来。
这是对皇后的无言的上谏:我会尽力而为,但除我之外,请皇后您自己也派人来看着太子吧。
媚娘接收到了李勣大将军那从来沉默而不动声色的支持——正如当年废后立后事一般。
英国公不是那种会主动上谏请立皇后的人。
但他的重量太重,站位太重要。
关键时刻,他从未让媚娘为难过。
总是恰到好处的偏斜那一点。
这就够了。
媚娘实感英国公此时的退一步,默许,甚至请她将自己人放到太子身边去。
说来,媚娘也有些无奈:她之前一直未将自己的亲信‘北门学士’等人放到东宫,不是放不进去。
而是一来有英国公坐镇她也安心,二来,媚娘深知朝臣中心中反对她的人很多,在弘儿跟前闲言碎语的人想来也多。她要再放亲信过去,难免不被人指为皇后要监视太子。
朝臣的闲话也就算了,媚娘要是每一句都入心,早都气死了。
可她不得不顾及弘儿的心思:那孩子多思多虑,不会也以为母后派人监视他吧。
然现在……没法子,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必须得知道东宫内发生的一切。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变成朝臣们攻讦她最锋利的一把刀!
如果太子是刀,会斩断她现在所有的权柄,逼得她回到后宫去,做一个天聋地哑,抬头只看到四方天的内宫妇人……
媚娘曾数次扪心自问过,她愿意吗?
哪怕是把权柄让给亲儿子?
不,她不愿意!
若她的子嗣是执刀人,凭借自己的能力欲胜过她,或许媚娘心里还不会这样无奈而坚决不退。
可偏生不是。
那她只能让这把刀,永远待在刀鞘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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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正与皇帝说起东宫,忽见程望山叩门而入,禀明长乐、城阳等长公主与安定公主一齐请见二圣。
皇帝闻言心情更佳:端午佳节,他最亲近的同胞姊妹和掌上明珠的长女一齐来看他,心情如何不好?
他对程望山颔首:“还不快请。”
几位长公主入内,先以国礼见过二圣。
之后媚娘便起身,以家礼与几位长公主寒暄,气氛颇为融洽。
叙过家常后,长乐公主开门见山道有一事请奏二圣。
皇帝不免笑道:“姐姐如何这般肃然,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长乐长公主很快将置幕府事说明。
皇帝听闻,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颔首应下。
逾制对当今来说从来不算什么——按说公主未成年还不该有封号有食邑呢,他也全都给了。而且也没按照公主三百食邑给,而是寻了‘祥瑞’‘吉兆’等缘故,初封就给两个女儿把食邑翻倍了。
这样出嫁的话,还能再翻一倍。
此时皇帝颔首应下的同时,就已经连给逾制的理由都想好了:“诸长公主今岁随行封禅地祇有功于朝堂,准以同亲王例开置幕府。”
晋阳长公主曾与皇帝一起被先帝抚养数年,兄妹二人最亲厚。
此时晋阳公主李明达笑道:“果然有事来寻兄长没错。”
皇帝闻言含笑,又见女儿随着诸姑姑坐着,便随口道:“安安,既如此,你去寻你兄长,将此事说一声。”
他为姊妹们开幕府,太子若上奏也为两个妹妹请命,岂不是显得天家和睦,父子同心,手足情深?
然而皇帝话音刚落,便觉得室内顿时一片略显诡异的安静。
皇帝心思何等敏锐,当即察觉不对。
不过他沉得住气,也未当即追问,依旧神色如常与姊妹们叙过家常话,等长公主们都离去后,才单独问媚娘。
问清后,不免动气。
“弘儿但凡不答应安安呢!朕也好说一句他克己复礼,不以私情碍公。”
“可先应了妹妹,转头问过东宫属臣,又反悔了怎么能成?”
媚娘抿了抿唇说了一句:“弘儿一向虚心纳谏……”
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打断:“媚娘不要过于溺爱。虚心纳谏也分什么事儿,什么谏——哪怕弘儿纳谏的理由,是虑到‘公主置幕府的国库度支’等实务,朕也不至于动气。”
只叫人用一句礼法就框住了,是什么事儿?
皇帝今日的轻松心情尽数消失,头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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