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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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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天,一切都安静到恐怖的地步。

剧组停滞不前,在进度还剩五分之一的时候仓促停下。

ICU病房不允许进门探视,亲人在门缝前驻足也会被护士礼貌劝离。

可没有人敢离开医院,也没有人想得清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到第四天,ICU都没有给出病危解除的消息。

医生进去又出来,每每与蒋从水低声交谈时,都会讲一系列的陌生术语。

肝腹水,甲亢,心脏衰竭,动脉粥样化病变。

最后一次,是第五天。

ICU的门忽然打开了。

蒋从水进去了很久,然后通知了五个人,让他们进来见哥哥,陪他再说说话。

总制片姜玄,总编剧闻长琴,蒋麓,苏沉,和副手般陪伴他多年的葛导演。

苏沉跟在蒋麓身后时,第一眼看见插着氧气管的卜愿,感觉老爷爷像是身侧泛着奇异的光。

如老树将死之前,竭力展开最后几缕叶子。

他本能地知道会发生什么,即将会发生什么,可整个人恐惧到颤抖的地步,没有办法再掩饰一分半点。

病房里挂着时钟,秒针一格一格的走。

每咔哒一下,都听得让人心惊。

最先要托付的是姜玄。

他是对接资方的掌舵人,是主导整个剧组生死大权的总制片。

其次要拜托的是闻长琴。

叫她不要抽烟,叫她安心活着,不要有任何执念和愧疚。

然后是视为己出的蒋麓。

卜愿一辈子无儿无女,自十几岁进老剧组打下手之后,一直活在无休止的工作里直至今日。

妹妹生的儿子机缘巧合被他抚养至今,早已结下最深刻浓烈的亲情。

他用枯槁的手一遍又一遍摸着蒋麓的脸,良久露出平和而宽慰笑容。

蒋麓也发着抖,眼眶都是通红。

“舅舅。”他俯身去抱枯瘦的老人,小心到不碰到任何一根导管:“舅舅……”

“你和苏沉,将来是注定要受苦的。”

老人前面已经说了很多话,最后一点气力已难以调动,平复许久吃力地呼吸着,又看向了苏沉。

“我叮嘱太多,没有用。”

“好好活着。日子过得快乐点。”

他的指腹摸过苏沉的脸颊,再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

可惜啊。

看不到你们长大了。

2009年2月19日,导演卜愿于渚迁第一人民医院去世,时年五十九。

留下没拍完的《重光夜》,留下白发苍苍的父母妹侄,因病撒手人寰。

时钟还在一秒一秒向前走着,不会因任何人的悲痛哭喊停下来。

出殡那一日,蒋麓摔瓦起棺,送别的人多达千人。

瓦片高高举起,猛地砸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他的一生明烈又自我,像是活在十几部堪称经典的作品里,又像是活在无数观众的印象里。

前来送别致哀的皆是名流,也皆怀真心。

名震一方的企业家,一身黑服的一流演员,他的学生,他的同窗,他的观众。

前后两代导演几乎全员到齐,默不作声地送老友离去。

每有人敬一束香,送一束花,蒋麓和苏沉就跪在棺椁边磕一次头。

起起落落,碰得额头生疼,又麻木地像是在拍戏。

苏沉罕见地没有流眼泪,蒋麓也是。

他亲眼目睹老导演咽气的时候,也只是沉默着过去阖紧双眼,最后抱紧舅舅一次。

停灵一共七天,他们便昼夜都留在殡仪馆里,磕了上千次的头。

人在这种时刻往往想做些什么。

也可能是不敢再往后想,想未来的日子,未来的安排。

所以必须一刻不停地做些事情,极力把所有的思绪都挤出去。

卜导演病的时候,如果能帮忙递药端纱布,他们绝对会二话不说的彻夜站在病房里,做每一份事。

可是人说走就走了,走得那么快,突然到让人能呼吸都跟着停止,胸口涨得发闷。

白天自早上六点起,陆续有亲友故人从海内外千里迢迢的过来,有的会独自沉默很久,有的会跪在棺边短暂哭泣。

晚上十点以后,人们陆续离去,但焚化炉里的纸钱一刻不能停。

这炉火要一连燃烧七天整,需要金箔纸折的元宝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姜玄和蒋从水主理全部的丧事,卜愿从前带过的新人导演则长久守在堂前供着元宝炉。

晚上不用跪着磕头了,蒋麓和苏沉就自发去那个新人导演的后面搬一把凳子,继续给老导演折金箔元宝。

每一个被仔细折压的纸元宝最后都送进了炉子里,一把火烧成灰烬,再无痕迹。

苏沉有时看火光的时间太久了,再抬头看夜空时眼前都会晃着花斑。

他停下来,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幕很久。

这样的夜晚,甚至看不见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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