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事件(上)(2 / 2)
“给不给?”
“给给给!多少都给。”他视线盯着张希亮手上那碗粥,面色憔悴,目光灼热,快给一次性餐盒烧出一个窟窿来。
“你看看你这没出息样儿!”
张希亮撇撇嘴,给这傻逼摆桌板上,“柳枝枝在楼下纠结半天,粥都凉了还没想好来不来找你。”
“她等很久了....”钟嘉诚默念,眼镜下的眸底带着几丝探究,半响后,他笑意更深。
“嘶——”
肌肉再次扯到额前伤口,他轻轻扶额,脸上轻薄的软组织堆积在面中,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你别跟个傻逼一样,小点儿声笑吧。”张希亮都没脸看。
这一个个的,着了魔一样。
“柳枝枝脸皮儿薄,问她她说有工作,小脸红得不像样。”
“来了就好。”钟嘉诚忘掉那封短信,柳枝枝对他还是有那么点儿好感的。
昏醒后,他什么都不想吃。枝枝最懂他需要什么,不是医院特别餐谱,不是鲜嫩鸡汤鱼汤。他只想随便吃点儿,就这么吊着就成。
最残忍的不是短信和车祸,而是绝望。
奄奄一息之际,钟嘉诚想到的都是他对柳枝枝很差,千百般斥责和怨怼,他还没让柳枝枝原谅他。
还有钟望的事情。
太多遗憾了。
“咳咳咳......”
钟嘉诚舀着白粥吃得太急,粥太凉胃不耐受,导致他剧烈咳嗽。
仿佛用空全身力气那般,他眼尾炸出水渍,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我靠!”张希亮连忙抽纸,“别吃了别吃了。”
钟嘉诚满是针孔的大掌挡在碗前,重重喘息,声音有气无力,“别开玩笑。”
行吧!
张希亮倒杯热水放桌上,“你悠着点儿。”
刚从阎王那儿溜达一圈,没什么味觉的人对着一碗冷粥津津有味,贪婪地摄取着柳枝枝的心意。
模样迫切,狂热。
实在没眼看这二百五,张希亮摆手,“走了,你家阿姨一会儿就到。”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张希亮伸手无措地划过头顶,整整发型,转身出病房。
心尖绕匝着柳枝枝买粥和纠结时的碎碎念,这碗白粥很快见底。
抬碗刮干净碗边的粥水,钟嘉诚掀勺恋恋不舍喝完,半点残汤剩米都不放过。
放下塑料碗,门外传来阿姨的声音。
钟嘉诚叫阿姨,“把这个碗勺清洗干净,以后吃饭我用这个。”
听着卫生间哗哗水声,他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恨不得顿首给佛祖磕几个。
藏匿在马路边车里的钟嘉诚看愣了眼,怎么也没想到他这番调查,能让柳枝枝请假找党入伏干那裆子事儿。
下午,他头一次收到柳枝枝的短信,专属的啾啾两声女提示音,他喜上眉梢,说出去一下。
满怀期待地查看内容,钟嘉诚一片赤诚被踩到泥地。
柳枝枝:【你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都只是我和孟老板爱情里的垫脚石。】
恰好一分钟后余副总说休息一下,暂停会议。钟嘉诚让助理接手,开车去找柳枝枝解释事由。
半天没见她回小区,钟嘉诚斗胆到她家干果店里找柳大壮闲聊。后者说柳枝枝今天下午调休,找朋友去了。
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钟嘉诚的进度不上不下,迟迟没有回音。好不容易发现孟侦也去福利院送东西,如今却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晚上七点半,党入伏从他一直盯着的三木店门里快步迈出,一路上不停看着手机。
到黑色大G跟前,他昂首探着二楼一间屋子,模样特别狂妄。
随后他敛步收回手机,驱车趟入大道。钟嘉诚跟在大G后面不远不近的位置,一路追到商场。
党入伏的行动路线很简单,在一家轻奢女装店里拎着一个纸袋出门,随后下楼徐步到几家内衣店。
进进出出四五家店,他手里多出一个内衣手提袋,出店后径直离开,回到三木。
熄火后党入伏没有直接进店,回身往后走,脚步逼近钟嘉诚这辆宾利。
接着耳侧车玻璃被敲,党入伏微微屈身,隔着黑窗,他眼神犀利地俯视着钟嘉诚。
是示威,也是宣示他的领土权。
按下车窗,钟嘉诚神色不惧,对上这头野兽的眸光。
党入伏淡笑,“都到商场了,怎么不买两件?今天会员有折扣。”
男人最了解男人。言外之意点到这个份儿上,党入伏摆明让他离柳枝枝远点儿。
不可觊觎的眼神让钟嘉诚想怒不能怒,可事实是掉没掉脸,他都输了。从党入伏接柳枝枝收拾东西起,他已经满盘皆输。
而后党入伏收笑,下颚微颤,直言不讳,“有的事情懒得理是不想让小姑娘不开心。你要一点儿脸都不要,咱们试试看。”
“官僚之家....”党入伏细细嚼着他的软肋,顿声沉眸,眼尾多出几分凶厉而疯癫的下流之气,无所谓道,“我不要命的。”
说完他扭头就走,丝毫没有给钟嘉诚喘息的机会。
又过两个小时,党入伏牵着柳枝枝,她外套里面已经换上一条白色连衣裙,和党入伏去的那家轻奢品牌是同一个牌子。
身边党入伏放慢脚步,配合她别扭地踱着小碎步。
两人已经走远,钟嘉诚打开车窗,夜里寒风穿透西服钻腾进骨缝,他后背直直发怵。
电话铃响了又响,助理还在机场等他过去。
指尖颤颤栗栗,钟嘉诚攥着手机,伸臂覆指,使劲力气划过接听。他没有举到耳边,只是沙哑着嗓子交代,“别催了,我现在过去。”
没有处.女情结,他觉得柳枝枝第一次和第无数次同样珍贵。今天的事情就是他的报应,他欠柳枝枝的,活该接受惩罚。
这么自我催眠一番,钟嘉诚抖着手臂,拉转车镜,长指痉挛着勾掉眼镜,从西服口袋掏出柳枝枝以前夸好看的香槟色手帕,仔细擦拭镜片。
之前柳枝枝说酒精不能喷镜片,会脱膜掉色,要用水冲。
有次去谈合作的路上,旁边的洒水车探过车窗,洗礼他全身。马上要到地方,后备箱里只有备用西装,重度洁癖的他浑身难受。
正抬手解着幸免伤害的领带内侧,柳枝枝让他等一下,弓着脑袋拆她的丸子头。
手边递过来一个黑色肥肠发圈,钟嘉诚颇为嫌弃地摇摇头,柳枝枝直接夺过眼镜,边轻擦边嘟囔道,“我昨晚洗头了。而且这个发圈是新买的,不是拼多多的便宜货。”
把他照顾好了,柳枝枝头发变成乱糟糟的金毛狮子头。钟嘉诚嘲笑她像只淋雨的小狗,让她在车上老实呆着。
合作方特别难搞,钟嘉诚谈完事情已是下午一点半。出大楼后手机嗡嗡响,看到柳枝枝的消息才想起来,他好像把人锁车上了。
沉浸在柳枝枝当时的碎碎念里,钟嘉诚模仿她擦眼镜的动作,震颤着指节,却不曾放过任何边角。
这般死灰复燃后,钟嘉诚越想越通透,双臂渐渐平复没由来的震动。
没关系,枝枝喜欢玩儿就玩儿,乖乖女和浪子的游戏向来没有好下场,并且她父母肯定不会同意她和党入伏那种混混交往。
夜色霓虹灯下,钟嘉诚打开车灯,左右转首,对着车镜抚平紧锁的眉头,戴上眼镜,恢复常日里那份清冷矜贵的模样。
那份令柳枝枝着迷的,盛大却颓败的,早已跌回地狱的败类模样。
车入大道,钟嘉诚侧眸看一眼牛肉面馆,棕眸倏而瞪大。
三木,柳枝枝。
牛肉面馆,卤牛肉。
党入伏不是玩玩,他和柳枝枝以前认识,他就是来找柳枝枝的。
这个以前不曾放在心上的合理推敲,令钟嘉诚毛骨悚然。他清楚记得三木品牌成立时间是两三年前,许是比柳枝枝入职给他当助理还早。
紧接着身体在方向盘上砰砰两声,他左右倾倒,连忙调整方向盘踩刹车。
毫秒间,伴随着轮胎突然的刹车声,宾利车头撞在马路中间栏杆上。
金属刮擦,玻璃崩裂。
钟嘉诚头颅着地,眼前布满碎玻璃片。感觉到有水滴正往下流,他伸手抚摸,是血。
沉溺在爱河里勇敢炽热,激昂烧沸,飞蛾扑火的血红色。
霎时间,他想到幼时的爱,年少的缺失,以及不顾一切赶走钟望。
他的世界明亮了,可他三天两头梦魇袭身。
再后来,他遇到一个笨笨的柳枝枝。这姑娘叽叽喳喳咋咋呼呼太能搞了,烦得噩梦没空来插队。
“枝....枝.............枝枝....”
他艰难开口,右腿被压在下面,疼得嘴角肌肉跟着搐动,目光所到之处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睫毛。
耳边阵阵水声流淌,伴着敲门声,喇叭声,口哨声。钟嘉诚眼皮半垂,听着扑扑的心跳,呼吸渐渐消薄。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天人永隔,还没等他向柳枝枝解释,没等柳枝枝原谅他,他却只能怀着满腔爱意,让柳枝枝等来一张死亡证明。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钟嘉诚脸部抽搐,努力睁着眼皮,试图不要睡着,依旧抵不过生理反应。
在这个党入伏真正拥有她的夜晚,钟嘉诚意识虚无,最终合上了眼皮。
这一刻,他的世界静止,昏倒在夜晚十点的车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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