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 2)
「就这样吧。」孙苒起身,擅自结束了对话。「你最近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她语气平淡,但这已经是尽她最大力气能做到的客套了。
她转身要走,公孙华却拉住她,「孙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公孙家的人,都很感谢你。」
她觉得公孙华很讨厌,她想趁着还能忍住情绪之前瀟洒的一走了之,但为什么不让她乾脆的离开呢?
孙苒转头看他,鼻子微红,颊上两行清泪,「你知不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做这份工作的?我知道有人结婚就有人离婚,但我从来没想过,我辛辛苦苦筹划一场婚礼,是假的。」
公孙华松开了手,孙苒再没看他,扭头快步离去。
她觉得在大街上哭很丢脸,于是三两下抹去眼泪,只是好不容易抹乾净,却又有新的出现,好像水龙头一样关不住。
她回到房间,任由自己扑倒在床上,呈大字型地动也不动。
笨死了、愚蠢死了……明明所有人都告诫过她,犬族婚礼有端倪的,她还是自顾自的一头热,深深以为这是一个能让御琼人接纳人族的契机。
其实这并不是公孙华的主意,在这件事情上,尽最大力气阻止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了。今天倘若换作是公孙誉来找她,虽然心中难过,但表面上打哈哈过去也就算了,即便婚礼取消,该她的报酬一分不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只是很任性,她就是吃定公孙华会在意她情绪,才任由自己发脾气。
将头埋在枕头里太久,闷得慌,她扭过头来,瞥见桌上那已然枯萎的鳶尾花,主人却还捨不得处理掉。
孙苒嘴一扁,「你真的笨死了……」
公孙华回家后,公孙誉问他:「聊得还好吗?苒苒有说什么吗?」
「她……不能谅解。」公孙华说道。
「啊……这样啊。」公孙誉虽有些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没关係,本来就是我们隐瞒在先,她有心结也是正常的。」
公孙华摇摇头,「她应该不会气你们的。」
「只气你一个人?」公孙誉挑眉,「这是干么?情侣吵架?」
公孙华横他一眼,懒得说了,绕过他就往后山走。他没回房,先是到查图穆房里看了会情况,他房间一直都有人轮值守着,也不必太过担心。
之后他又去了公孙杳房间,公孙杳背对着门,盘腿坐在窗前,一动也不动。
事发那几日,公孙杳一心全扑在母狼身上,按三餐到山林中探望母狼,给母狼上药,但没几日,母狼伤势好一些,能走动后便离开了。
公孙杳一下子没了事情做,便成日待在房里,别人和她说话她也不怎么应。
她这状态,像回到了当年。
在他们年幼时,父母曾经如胶似漆,后来爹爹因做生意常出远门,娘亲便久久才能和他相见一次。
之后,约莫是爹爹在外的时间愈来愈长,娘亲耐不住寂寞,便带着两个孩子,亲自去寻他。
但也就在那次旅途中,娘亲发现了他爹爹在外与其他女子过从甚密。起先娘亲不愿意相信,但经过她的打听,她才知道她的丈夫为那名女子买了住宅,周围居民都以为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得知真相的她,抱着最后一丝冀望出现在丈夫面前,和他摊牌。
然而丈夫只是愧疚地表示,他爱上了那名女子,并且不能与她分离。奈何犬族的婚姻是不能和离的,又与她共有家庭,他还是偶尔会回去看看孩子。
娘亲与爹爹都是纯种犬族,在御琼人的观念里,这组合是最安全的,因为犬族都很忠贞,不会背叛,认定了一个人就会守候一辈子。
然而,身为纯种犬的爹爹,终究是辜负了娘亲。
于是,也就有了后来的悲剧。他们的娘亲一气之下,杀死了父亲,与那名女子,随后自尽。
他们谈判时,本来是让孩子们回避的,但公孙杳听见房内动静,便跑了回来。
年纪尚幼的她,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此生难忘。
她的娘亲,发了疯似地,从厨房抄出水果刀,不断地朝爹爹身上刺,流了好多血,身旁的女子想护住他,但娘亲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咬上了她的脖子。
「啊啊啊──」站在一旁的她尖叫大哭。
公孙华本还在外头玩沙,听见妹妹的哭叫声,以及屋内凄厉的惨叫,他便飞也似地奔来。
正待看清屋内,公孙杳却旋身,立时摀住他的双眼。
那双手,抖得不成样子,那身子既弱又小,但却如此地温柔,护住了他的童年。
「哥哥,不要看。」
公孙华想拿下她的手,但公孙杳却抱住他的头,低声哀求,「拜託了……」
于是公孙华没再挣脱,直到附近邻居听见动静,敲门无人回应,才闯进来。
后事如何,当时他们也不清楚,之后公孙誉将他们带回御琼,经过广场时,他停了下来。
彼时爹娘已经安葬于公孙家后山,经过忠贞塔时,公孙誉在塔上找了一会,回头对他们微笑着说:「你看,你们爹娘的名字,在上头。」
公孙誉弯身,摸了摸公孙杳的头,「没关係的,都会过去的。」
他转身要摸公孙华,却被公孙华躲开。「我们的爹娘不应该刻在上头。」公孙华带着孩子特有的叛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思想却比同龄孩子早熟。
公孙誉沉吟半晌,问道:「以后倘若有人问起你们父母的事,你们要如何应答?」
「不知道,不想说。」心知公孙杳不会回答,公孙华儘管不屑回答,但避免公孙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还是不耐地回答了。
公孙誉点点头,「不想说没关係,你们是孩子,没人会逼你们。但是当你们逐渐成长为大人以后,倘若对此事缄口不提,反倒起人疑竇,二叔和亲戚们商量好了,对外一致说,你爹爹因病辞世,你娘亲伤心过度跟着去了。」
「我才不要说谎!」公孙华十分牴触。
「好,那就什么也别说,这谎让二叔来说就好。」公孙誉接口道。
「为什么要对大家说谎!」公孙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爹爹就是犯错了,应该受到眾人唾骂!」
「是啊,对你娘亲真不公平,不是吗?」公孙誉淡淡地说,「可这毕竟是公孙家,你爹即使是死,也是承着公孙的姓,背负着公孙家的名誉。况且,你娘也是要入族谱的,这事传出去对她有害无益,再者,让你们俩承受这些已经够多了,又何需再让不相干的舆论影响你们?即便出于种种私心,但这已是深思过后最好的决定了。」
回家后,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但自那时候起,公孙杳便不再说任何一句话,对旁人一点反应也无,除了逼着她喝下粥之外,她才慢慢地吞嚥,此外的时候,她安静的像尊木偶。
公孙华看着那个不再是孩子的公孙杳,现在的她,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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