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风吕(1 / 2)
「那么评定到此为止,各奉行交办的工作下个月继续报告,散会!」信秀宏亮的声音宣布每月一次的评定结束,眾臣们纷纷鸟兽散,或是在评定室外的庭院跟同事们寒暄。
坐在吉法师身后的弥七郎迫不及待地离席,等着去领三十贯的月俸。但前排的吉法师比他更急,前一刻还在会议上意兴阑珊地打哈欠的少主,此时生龙活虎地跑过走廊,将路上的眾臣们推挤而过,其他人见状无不皱眉。
「弥七、新助,去把马备好!」临走前他丢下这句话。
吉哥的命令是不能拖延的,弥七郎只好交代小姓去告知财政奉行先把他的月俸记在帐上。
待两人将六匹马签到正门,吉法师、阿狗、小平太还有胜三郎早在门口久候多时。
「快快快!女人是不会等迟到的男人的!」阿狗大声催促,眾人纷纷上马,往津岛奔驰而去。此时初雪刚停,六匹马在一片花白的大地上留下无数蹄印,湿滑的道路也阻止不了眾人急切的心。
津岛的广场上,船运的工人们依然勤奋地搬运货物,与夏日没有两样,津岛在冬季时对于各式货品的需求依然旺盛,新织的棉袄以及炭火、油从其他各国源源不绝地搬来此处,再由行脚商转卖到尾张各地,因此市镇的热闹和农村的寂静形成不小的反差。
弥七郎远远就看到生驹家的吉乃小姐和她的侍女、僕从们站在广场上嘰嘰喳喳地交谈,广场上的行人、搬运工听到吉法师急促的马蹄声赶紧退让出一条路供织田家的年轻武士们通行,眾人一路骑到吉乃一行人面前才止步。
「久等了吗?」吉法师从马上对着吉乃说。
「没有,我们也才刚到。」吉乃回答。
「那好,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吉法师手一拉,立刻就把生驹家的小姐拉到他身后坐着,至于其他侍女则纷纷坐上小平太等人的马。
「啊!等等,我们家的僕人也要一起去!」
「僕人?」
只见旁边一位矮个年轻人两手和身后又提又背,满是大大小小的包袱,行走时又为了平衡而把身子蹲低,左摇右摆地前进,活像隻猴子在走路。等他站定时眾人定睛一看,那人长相倒还真像隻猴子,不禁哈哈大笑。
「这人简直就像隻猴子啊!!」小平太捧腹拍腿,简直乐不可支。
「吱吱!!!没错,我就是隻猴子,吱!」那猴模猴样的年轻人耍起宝来,「不过,我可不是普通的猴子,吱!本猴就像西游记的孙悟空一样,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得来,有什么事情各位大人儘管吩咐,吱!」
「好啦,藤吉郎你别闹了。快找匹马把行李放着,你跟在我们后面,别跟丢喔。」吉乃制止了这名叫藤吉郎的少年继续耍宝,吩咐道。
「这倒不用,」信长回头张望,只见在场唯有弥七郎身后没有载人,吩咐道:「弥七!这个人给你载,没问题吧?」
听到自己不用载吉乃的侍女,弥七郎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儘管他已经成了男人,面对女性时却还是莫名的紧张,听到要由他载这名僕人时,如释重负的感觉倒还多过失落,并不觉得有所埋怨。
「没问题!」弥七郎回答道。
「大…!大人!」藤吉郎脸上充满惊讶,「承蒙…承蒙您看得起,不…不过,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
「别跟我囉嗦了,你这猴子!你是不想骑、不能骑,还是不屑骑我的马?」信长语气急促,脸上倒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
「当然不是…只是信长大人这样尊贵的少爷,竟然愿意给我这样的待遇,我内心不禁升起澎拜的情感,好像在富士圣山看见天照大神腾海而起,洒土入海就变成我们日之本的……」
「快上马!!」吉法师打断了藤吉郎落落长的发言,猴子样的年轻人立刻像被踹了一脚一样仓促地爬上了弥七郎的马。
「哇!有猴又有狗,再来隻鸡,阿吉你就可以当桃太郎了!」池田胜三郎恆兴忍不住调侃道,逗得眾人和侍女们哈哈大笑。
「阿吉你人真好。」弥七郎听见坐在吉法师后面的吉乃说道。
「别囉嗦了,我们出发吧。」眾人随着吉法师的发令而策马奔驰。
他们离开津岛一路前行,初雪过后回暖的空气吹拂在眾人肌肤上,冰凉清新。「哇呜~~~~~~!」有的侍女是生平头一次骑马,不禁把双手放开,假装在飞行一样,享受奔驰在田野间的畅快感受。
眾人离津岛越来越远,接着转入深山,越骑越高,翩翩白雪夹杂在翠绿林木之间,偶尔可以从林间看到山下远景,景色优美至极。
就在这时,林间传来一股酸臭鸡蛋的味道,一位侍女捏起了鼻问道:「怎么会有臭味?」
「嘿嘿,这就是温泉的味道啊。」小平太回答。
「喂!就是这边了!」胜三郎喊道。眾人纷纷下马,男人们领在前头,从杂草中劈出一条路来,吉乃和侍女们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踩着步伐。眾人越是前进,恶臭味就越是浓厚,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越高于头顶的山壁,虽不是十分陡峭,却也得让眾人手脚并用,互相搀扶地翻越而过。
他们翻过山壁之后便豁然开朗,眼前一道热泉滚滚而出,流经山壁之间形成一高一低两池温泉,泉水流入较高的温泉后,又形成小瀑布流入较低那座温泉,恰好能在视线上隔出男汤和女汤。温泉周遭被林木环绕,虽然无法享受从高处眺望山脚的美景,但观看四周雪景山林倒也别有一翻气氛。
藤吉郎自动自发地解开包袱,将一块大布张了开来,一端系在树枝上,另一端则被他拉到两座温泉之间,权作临时屏风,供小姐们解衣。武士们倒没什么顾忌,衣服一脱就一个一个泡入低矮的那座池子,有些未经人事的侍女看见男人们赤身裸体,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对着生平首见的武士刀嘖嘖称奇。
眾人入池后,吉法师看到藤吉郎仍在池边充当人体屏风,便喊他入池,吉乃也出声相劝,于是藤吉郎也靦腆的和大伙一起入浴。
大伙也把藤吉郎亲自提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琳瑯满目的酒食和餐具,他们将酒食摆在托盘中,任其在泉上漂浮,佐着美景和热汤一起享用。男男女女隔着池子聊天,没有上下主僕之别,气氛十分热络。
「欸,阿吉!」男人们抬头望去,吉乃的脸孔出现在女汤的边缘,秀发盘在头上,柔嫩的香肩浮出泉外,双手交叠在池边,居高临下地对着男汤里的吉法师说话。她的侍女们纷纷靠了过来,好奇地盯着池子里的男人们,在雾气蒸腾下一个个香汗淋漓。
此情此景不禁让弥七郎起了反应,他默默地将两腿交叠,将杀气腾腾的刀子遮盖起来,其他男人也纷纷尷尬地切换姿势。唯有吉法师仍然背靠着池边坐着,双手搁在边上,双脚大剌剌地敞开。温泉散发着淡淡的雾气,遮盖住弥七郎的视线,所以弥七郎也不太确定吉法师是没有反应?确信雾气能遮盖女人们的视线?或是其实他根本不在乎?
「你问。」吉法师说道。
「我爹最近提到『三河守』之类的东西,似乎跟你爹有关,那是什么?」
「唔,」吉法师用泉水抹了抹脸,「照字面解释,就是统治三河国的人。因为我爹前几个月出征时几乎打下了半个三河,所以朝廷派人来册封这个官位给我爹,算是认可我爹是三河的统治者。」
「喔喔,听起来很厉害。」吉乃讲这话时眼神飘移,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吉法师只是笑了笑,「你似乎在看别的东西,是我的刀吗?怎么样?是不是又长又弯?」
「刀?喔~~!」吉乃作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是耶,是你刚刚讲的事情太无聊了,我忍不住分心去想别的事情,并没有花心思在看你两腿间的小东西。」
「你在说些什么啊?」吉法师裂嘴一笑,随手捡起他放在池边的佩刀,刀鞘上镀金的花纹闪闪发亮,「我说的是我这把新打的刀子,怎么会想到那边去呢?你这女人真是不正经。」
「哼!」吉乃别过头去,整个人消失在池边,侍女们也跟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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